他当时红了脸,支吾着说:『练、练字。』
后来那士族子弟也成了他的朋友,但是私下却是和他这样说,『何必如此辛苦?打仗靠的是勇武,识得几个字便够了。』
士族子弟认为他是在替张烈考虑,觉得张烈投入练字的功夫,实在是事倍功半,很是不智。
张烈没解释。
他怎么去解释,当年那些士族子弟嘲笑他字如狗爬时,他心中的羞愤?
他又怎么去解释他多想也能像那些人一样,谈笑间引经据典,而不是只能讷讷地站在一旁?
……
……
『校尉!西塔失守!』
又一个噩耗传来。
张烈咬牙冲向西面的方塔,身边亲兵已不足十人。
每跑一步,都觉得双腿灌铅般沉重。
甲胄破裂处,鲜血混着汗水往下淌。
西墙处,曹军已占据一段城墙,正与守军厮杀。
张烈怒吼着加入战团,战刀挥砍,竟一时将曹军逼退数步。
就在这短暂的喘息之机,他又想起讲武堂的日子。
那是他第一次与士族子弟同堂学习。
教官讲解兵法,有次他终于鼓起勇气发言,结结巴巴地说完自己的见解,堂内一片寂静,然后有人嗤笑出声。
课后,他听见两个士族子弟闲聊。
『与这等粗人同堂,真是辱没斯文。』
『可不是么?字写得歪歪扭扭,兵法学得一知半解,还敢大言不惭。』
那天他在校场练刀到深夜,每一刀都带着愤懑和不甘。
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生来就能读书识字,而他连认个字都要付出百倍努力?
为什么他稍有差错就被嘲笑奚落,而那些士族子弟即便纸上谈兵也是理所应当?
为什么他努力到了讲武堂,依旧还有人在指指点点,表示讲武堂要是来得都是如张烈这般废物,那岂不是误了骠骑大事?
……
……
一支流矢呼啸而来,破了张烈的脸颊,鲜血顺着下颌滴落。
『校尉!!』
亲兵惊呼。
张烈用手背抹了一下,示意无妨。
一点皮肉伤,比起心头的创伤,能算什么?
曹军的攻势愈发猛烈。
张烈知道,关墙失守只是时间问题。
杜畿的命令是次第撤离,但他必须为撤退争取时间。
张烈则继续在城头奔走,哪里危急就去哪里。
他的脚步越来越慢,呼吸越来越重,但目光依然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