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江府,税务司衙门。
一只布满厚茧与墨痕的手,正像一只要将猎物捏碎的鹰爪,死死地按在一本早已发黄,书页边缘都已经卷曲的鱼鳞图册之上。
那图册上,密密麻麻地绘制着田亩的形状与归属,每一个小小的方格,都代表着一份财富,一段历史,一条性命。
松江府税务司衙门的主官,一个年过半百,在官场浸淫了一辈子的老油条,此刻却满头大汗,额角的青筋一跳一跳。
他对着面前那位年轻得过分,眼神却冰冷得如同刀锋的朝廷钦差,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杨……杨大人,”他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是万历爷时候的陈年旧档了,是老黄历了,翻不得,真个翻不得啊……这一翻,不知要牵扯出多少人家,会,会出大乱子的!”
杨嗣昌的面容如同被冰雪覆盖的山岩,没有一丝表情。
他的身后站着几名从京师“大明宝钞总行”直接调拨而来的年轻账房先生。
这些人年纪轻轻,却个个眼神锐利如鹰,手中紧握着算盘,指节发白,仿佛一群嗅到了血腥味的狼群正等待着主人的号令。
杨嗣昌没有与那名主官废话。
他只是伸出手,将一道盖着“皇帝亲览之宝”朱红大印的密旨,轻轻地,却又带着千钧之重,拍在了那本鱼鳞图册之上。
“本官,奉陛下旨意,彻查松江府历年积欠税款,重新核定田亩。凡有阻挡者,以通贼论处。”
他抬起眼,目光直刺入那名主官浑浊的眼睛深处。
“你,想做第一个吗?”
……
松江府,三元楼。
与税务司衙门的剑拔弩张不同,松江府最负盛名的茶楼的顶层包间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茶香袅袅,是上好的武夷大红袍。
琴声悠扬,是名妓指下拨动的《高山流水》。
但在这份风雅之下,包厢内的空气却冷如冰窖。
侯恂,这位曾经的东林健将,今日的朝廷鹰犬,正安坐于主位。
他亲自执壶,为对面几位白发苍苍,在整个南方士林中都极有声望的大儒一一斟满茶水。
他的动作斯文有礼,行云流水,语气温和得如同春风拂面。
“几位老先生,陛下深知,各位乃江南清流之表率,士林之楷模。”
他微笑着说,仿佛是在与老友叙旧。
“此次清丈田亩,并非与士绅为难。只是为了厘清历年来诡寄、隐田之积弊,好让国库稍稍充盈,让北地的边军能吃上一口饱饭。
还望几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