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以令人窒息的严整队列沉默地破开水面,缓缓逼近。
没有花里胡哨的彩旗绸带,只有船身那船头那狰狞欲噬人的撞角,以及高高飘扬的大明龙旗。
它们一进入这片水域,便不由分说地占据了最宽阔的主航道,将两岸那些精心布置,用以点缀太平盛世的漕船与画舫粗暴地挤压至边缘,如同巨鲨驱赶着无助的沙丁鱼。
整个码头的气氛就在这一刻,从虚伪的热烈瞬间凝固成真实的冰点。
舰队如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一艘远比寻常福船更为庞大的龙舟,它雕梁画栋,带着君临天下的威压缓缓停泊在码头中央。
龙舟之上鸦雀无声,皇帝的身影并未出现。
岸上的人群愈发压抑,汪福那张完美的笑脸上,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了一下。
……
龙舟顶层,熏香袅袅,温暖如春,与外面是两个世界。
皇帝一身玄色常服,未着冠冕,手中把玩的是一具光亮的黄铜单筒望远镜。
他的目光并未落在岸上那些衣着华丽的官绅商贾身上,而是透过望远镜饶有兴致地观察着码头远处,那些看似在各自船上忙碌,实则站位颇有章法的船工。
“田尔耕。”皇帝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
阴影中,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如鬼魅般躬身:“臣在。”
“那些船工,怎么看?”
“回陛下,是汪家、孙家几位盐商豢养的私兵护卫,腰间鼓囊,藏着短铳与倭刀。都是些见过血的亡命之徒。”田尔耕的声音毫无感情,“他们自以为伪装得天衣无缝。”
“装得好不好,朕不在乎。”皇帝放下望远镜,拿起旁边小几上的一份名册,上面用朱笔细细勾勒出天津卫官、绅、商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网,“朕在乎的是,他们竟敢把这些东西带到朕的面前。”
他修长的手指在名册上一个名字上轻轻点了点——汪福。
“这位汪家的看门人倒比他那远在千里之外的主子更有胆色。敢站在文武百官之后,这是在替汪宗海告诉朕,天津卫的天,姓汪。”
田尔耕的头垂得更低,杀气一闪而逝:“陛下,是否现在就……”
“不急。”皇帝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猎人发现猎物踪迹时的愉悦,“鱼既然已经自己游进了网里,就别急着收网。朕倒要看看,这一网下去,能捞出多少条以为自己能跳龙门的大鱼。”
他转向一旁侍立的户部尚书毕自严:“毕爱卿,你先下去。”
毕自严一身崭新的绯红官袍,神情肃穆,躬身领命:“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