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门大地,春寒料峭。
自南运河吹来的风依然带着刺骨的凉意,仿佛冬天拖着一条不肯离去的尾巴,在解冻的泥土上顽固盘桓。
但这股寒意,却丝毫未能冷却三岔河口至天津卫城外官道与运河沿岸那份早已沸腾的热情。
人山人海,锦绣如云。
按照不可动摇的礼制,站在队列最前方的,自然是天津卫指挥使、盐运同知等一众顶盔贯甲或身着锦绣官袍的朝廷命官。他们是帝国秩序的象征,是这幅盛大迎接画卷上最名正言顺的焦点。
然而任何一个有眼力的人都能看出来,这幅画卷真正的重心,并不在这些神情紧绷的官员身上。
就在官员队列之后,引领着本地士绅与豪商方阵的最显要位置,一个个身影虽微微躬着,却仿佛一根无形的轴心,将周遭所有人的气场都悄然吸附了过去。
那便是商。
以长芦盐商为首的津门各大商号,他们组成的这个方阵,其绸缎之华美气度之沉稳,竟隐隐压过了前方官员们刻意维持的威仪。而领头之人,正是那位“盐王”汪宗海最倚重的大管家,人称“汪二爷”的汪福。
他穿着一件看似不起眼、实则每一寸都是苏杭顶尖织工心血的暗纹杭绸长衫,面容精瘦,脸上挂着一副能将这料峭春寒都融化掉的谦恭笑容。
他站的位置比官员们退后了半步,姿态也比官员们更低,完全符合商在官面前的本分。
可就是这退后的半步,反而让他更加引人注目,前方队列里的一些官员,在看似目不斜视的站姿中,眼角的余光会不自觉地向他这边飘来,仿佛在寻求某种确认,或者说,在感受他所散发出的那股镇定自若的气场。
仿佛他才是此地真正的定海神针。
只是,若有人能在此刻直视汪福那双深陷的眼窝,便会发现那里面没有半点温度,,那是猛禽在寒风中审视未知威胁的眼神,警惕、试探,死死地绞着运河上游,那片被清晨湿冷薄雾笼罩的远方。
他们在等一条龙。
一条过江的猛龙。
“来了!”
人群中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惊呼,瞬间,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远方的雾气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巨剪,从中间蛮横地裁开。
率先出现的是一艘小巧的先导快船,船头立着几名身着飞鱼服,手按绣春刀的锦衣卫校尉,他们的眼神比这初春的河水还要冷。
紧随其后,是庞大的舰队。
一艘、两艘、十数艘……通体漆黑,线条冷硬的战舰如同一群从深海苏醒的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