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垂,沉默着。
郑芝龙这半生从东洋到南洋,从一介浪人到海上霸主,哪一天不是在死路里找出路?
风浪能杀人,炮火能杀人,人心更能杀人,这文华殿里的风浪虽然无形,但比起大洋上的飓风,似乎也并无本质区别。
他依然沉默着,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在这寂静中,精准地捕捉皇帝话语里那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皇帝既然他能灭晋商,能平粮商,那么捏死自己也是翻手之间的事。
那么,他大费周章用锦衣卫指挥使把自己从千里之外请来,绝非只是单纯为了欣赏自己的窘态。
想通了这一点,郑芝龙那颗被压得沉闷的心脏忽然间变得轻快起来,恐惧这种情绪,对于赌徒来说是最无用的东西,而他郑芝龙,便是这天底下最大的赌徒之一!
郑芝龙终于抬起头,迎向皇帝的目光。
“回陛下,臣的根基,比他们浅。”
他先是给出了皇帝最想听到的那个答案,不见半分勉强。
随即,不等朱由检露出任何表情,他便接着说道。
“但臣的本事,却与他们不同。”
朱由检眉梢微挑,那张冰冷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极淡的兴趣。
郑芝龙知道,牌局开始了。
“陛下,晋商与粮商说到底刮的都是大明的肉,喝的都是大明的血。他们的家业再大,也只是把左口袋的钱挪到了右口袋。陛下抄没其家,不过是把本就属于天下的钱重新放回了国库。”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这肉,烂了,也是烂在咱们自家的锅里。”
“而臣,不一样。”
郑芝龙的眼中迸发出一抹灼热的光,那光芒里有野心有自信,更有对眼前这位年轻帝王心思的精准揣摩。
“臣的根基在海上!臣的本事,不在于从大明的锅里捞食,而在于…能从锅外,从那茫茫无际的大洋彼岸,为陛下,为大明衔来新肉!”
“锅外之肉!”
朱由检看着郑芝龙,良久。
那双冰冷的眸子里终于泛起了一丝波澜,仿佛万年不化的寒冰裂开了一道缝隙,缝隙里透出了一丝欣赏。
他缓缓踱步,走到了郑芝龙的面前,那股迫人的压力再次袭来。
“你的意思是,你能给朕,那些人给不了的东西?”
“锅外之肉”四个字,让郑芝龙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他那颗枭雄的心脏重新变得滚烫,眼中迸发出灼热的光芒,既然皇帝看重的是他从锅外衔肉的本事,那他就要让皇帝知道,这块肉有多大,有多肥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