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这位年轻的新天子登基未及半年,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这颗深入骨髓的毒瘤连根拔起!
手段之酷烈,固然令人心惊。
但其背后所展现出的清醒目的与无上魄力,却让孙传庭在代县的荒僻书房里忍不住击节赞叹。
他曾在一封给友人的私信中写道:“新君行事,不拘一格,颇有高祖、太宗扫平天下之风。扫晋商,如高祖斩白蛇;用厂卫,若太宗掌玄甲。其志不在扫除异己,而在中兴大明!此乃我朝之大幸!”
一个有着如此雄心如此手段,行事如此不拘常理的帝王,绝不会容忍一个他认为有用的人才,安安稳稳地在乡下种一辈子地!
而他孙传庭对自己,有着绝对的自信。
蹉跎几岁归隐田园,看似心如止水,实则意难平!
他所等的不就是一位能建黄金台以招天下士的雄主吗?
所盼的,不就是一个能让他“提携玉龙为君死,报君黄金台上意”的机会吗?
孙传庭平静地接过那只铜筒,声音淡然却掷地有声:
“不必看了。劳烦诸位稍候,待孙某更衣,即刻随诸君赴京.“
……
思绪从回忆中抽离,重新回到这冰冷的宫墙之外。
从代县到京师,千里迢迢。
一路上他食宿皆是上乘,负责护送他的缇骑除了寸步不离的监视之外,对他本人恭敬有加,言必称先生。
封闭的马车,成了孙传庭最好的思考空间。
他将新君登基之后的所有举措,在脑海中一一串联,反复推演,试图勾勒出这位年轻帝王的真实面貌。
第一子,魏忠贤
这是最让孙传庭感到心惊的一步。
皇帝没有像天下人预料的那样杀了魏忠贤,而是留下了他。
对魏忠贤此等阉竖,孙传庭的厌恶与憎恨早已深入骨髓。
这份憎恨一方面是源于天下士人对阉党乱政的天然共愤,但更重要的是源于他切肤之痛的个人经历!
想当初,天启五年他以吏部郎中之身,正值仕途坦荡,却因不愿向这个权焰滔天的阉竖低头,更不屑与其同流合污毅然选择挂冠而去,告假回乡!
这一去几乎是亲手葬送了自己半生的前程,这份被强权凌辱报国无门的屈辱与愤恨早已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但在北上京师的马车中,经过了无数次的推演与复盘,他竟不得不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滔天恶浪,以一种近乎惊悚的理智去承认——留下魏忠贤,是截至目前为止,这位年轻的皇帝走出的最高明也最无情的一步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