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涟在曹县并未久留,连一顿饭的功夫都未曾耽搁。
并非他不愿与左光斗多叙旧情,实在是左光斗太忙了。
河堤上的夯歌还在震耳欲聋,窝棚里的图纸摊了满满一桌,几个匠人正围着左光斗争执不休,连送他出门时,这位治河能臣的目光还不时瞟向工地,显然心牵工程,片刻也离不得。
杨涟登船回望时,见左光斗已转身扎进了人群,背影在夯土的民夫中并不起眼,却透着一股磐石般的稳劲。
他心中那点因久别重逢又仓促分离的怅然,渐渐被一股暖意取代。
昔日在朝堂上共事的同僚,如今在这黄河岸边找到了真正的归宿,眼中有光,脚下有根,这便足够了。
船缓缓驶离岸边,杨涟凭栏而立,望着曹县的轮廓渐渐远去,不由得感慨万千。
想当初,他们这些东林同仁,跟着韩爌一道反对陛下颁布中旨,言辞激烈,几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若是遇上心胸狭隘、睚眦必报的君主,他们这些人怕是早就在诏狱里断送了性命,哪里还能有今日外放做事的机会?
“陛下终究是英明的。”
杨涟低声自语。
这份知遇之恩,他与左光斗都记在心里。
唯有拼尽全力办好差事,才能报答陛下的不杀与重用。
巡视九边的重任在肩,他不敢有丝毫懈怠。
官船已升起风帆,只待一声令下便可启程。
杨涟清点随行人员,目光扫过甲板,却发现少了个关键人物的身影。
他眉头微蹙,沉声问道:“李鸿基呢?”
李鸿基,这位在平定闻香教叛乱中居功至伟的年轻人,按陛下旨意,本该随他一同北上,据说陛下还要亲自召见。
此人刚从草莽之中被拔擢,性子野,难管束,杨涟一路上都特意留意着,没成想刚到曹县,竟自己跑没影了。
旁边的随从连忙回话:“回大人,李参将在您下船去见左大人后不久,便也下船了。他说……说想四处走走,看看曹县周遭的百姓如今过得如何了。”
“看百姓?”
杨涟闻言,不由得无奈地叹了口气。
想起李鸿基先前在乱军中冲锋陷阵的狠劲,谁能想到这昔日的“反贼头目”,如今竟会关心起百姓生计来?
他望着岸边熙熙攘攘的村落,沉吟片刻:“罢了,便等他一等吧。”
只是杨涟没想到,这一等,竟直等到日头西沉,暮色漫过黄河水面。
就在杨涟几乎要派人去寻时,一个身影才从岸边的暮色里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