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兖州城内的肃杀与渐起的安稳不同,在其西南数十里外的黄河岸边,却是另一番热火朝天的景象。
浑浊的黄河水奔腾东去,此处正是黄河下游的“曹县段”。
属于元末贾鲁治河时疏浚的“贾鲁河故道”分支。
这条河道自河南兰阳分流南下,经曹县西北部折向东南,过砀山、徐州,最终汇入淮河。
数百年来,它像一条不安分的巨蟒,河床因泥沙淤积而逐年抬高,早已成为高悬于地面之上的“地上悬河”。
汛期一来,河水极易漫溢溃决,曹县百姓深受其苦。
嘉靖二十六年那场大决口,“漂没庐舍千余”的惨状,至今仍是当地老人们心头的阴影。
虽经潘季驯“束水攻沙”之法治理,黄河主流渐向南移,曹县段河道一度萎缩,沦为分流支河,但隐患从未根除。
去岁(泰昌元年)深秋,一场暴雨过后,这段河堤终究还是没能扛住,决口的洪水如脱缰野马,不仅淹没了沿岸万亩良田,连曹县县城都未能幸免,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
也正是从那时起,皇帝钦点左光斗前来治河赈灾。
谁也没想到,这位以铁面御史闻名的官员,一到曹县便扎下了根,转眼已近一年。
此刻的左光斗,哪里有半分朝廷大员的体面?
他身着一身打了补丁的粗布短褂,袖子撸得老高,露出被日光晒得黝黑的胳膊,裤腿卷至膝盖,沾满了黄黑的泥浆。
他正和一群百姓一起,站在河堤的夯土上,手里握着一根粗壮的木杵,随着号子声一起发力,将松软的泥土夯得结实。
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砸在脚下的土地里,与泥浆混在一起。
比起初到曹县时的窘境,如今的局面已大有改观。
那时节,不仅修堤的民夫凑不齐。
百姓或遭水患流离,或对官府失去信任,谁也不愿来干这吃力不讨好的活计。
更要命的是钱粮匮乏,国库空虚,拨下的赈灾款层层克扣,到了工地早已所剩无几。
左光斗硬是靠着“拆官衙木料当桩、变卖随行器物充饷”的狠劲,又亲赴各村劝说百姓“修堤即是保家”,才一点点把工程撑了起来。
如今,河堤上已是人山人海。
百姓们肩挑手扛,将一筐筐新土运上堤岸;夯歌此起彼伏,声震四野,几处临时搭建的窝棚外,负责炊饮的役夫正往大锅里下着番薯。
那是从京师调拨来的赈灾粮,虽粗糙,却能管饱。
左光斗直起身,用袖子擦了擦汗,望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