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秋风中悄然滑过,转眼已是天启元年九月。
按传统农历,秋季分作孟秋、仲秋、季秋,此刻正是季秋时节。
暑气早已褪得干干净净,连运河水面都透着几分清冽,早晚时分,河风掠过船舷,竟带着沁骨的寒意。
往来船工早已换下短打,纷纷在身上加了件粗布外衣,否则稍不留神便会染上风寒。
沿岸景致也换了模样。
河北境内的运河两岸,草木已肉眼可见地枯黄,田埂上的野草结了白霜,一眼望去,满目萧瑟。
但田地却透着几分生机。
大多庄稼早已收割完毕,露出褐黄色的土地,不少农户并未让土地撂荒,正忙着撒播豆种。
这豆子长得快,赶在岁末上冻前,还能再收一茬。
交完税粮后,地里的余粮本就不多,这最后一茬豆子,便是农户们捱到明年开春的救命粮,每一粒都看得极重。
不过。
船过德州,进入山东地界,眼前的景象便骤然变了。
运河两岸的田地,竟有不少还撂着未收,沉甸甸的谷穗倒在泥里,被雨水泡得发了芽。
即便收割过的地块,也像是被抢过一般,秸秆东倒西歪,散落的谷粒在地里随处可见,显然是胡乱收拾的。
更有甚者,成片的田垄被踏平,露出翻卷的泥土,像是经历过兵灾。
船头的亓诗教望着这般景象,眉头拧成了疙瘩。
他虽早有耳闻山东民乱的惨烈,却没想到竟糜烂至此。
连秋收这般大事都成了这副模样,可见地方官府的腐败与不作为,早已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
民乱的余波未平,官员的尸位素餐,两者叠加,才让这片土地成了眼前的光景。
想到这里,他心中不觉沉了沉。
自离京赴任山东巡抚以来,这一路就没清静过。
船过沧州时,便有山东籍的京官托人送来书信,字里行间满是“同乡之谊”,隐晦地提及家中子侄在山东任上,盼他“照拂一二”。
行至临清,更有地方士绅摸上船来,借着“接风”的名义,将沉甸甸的礼盒往舱里塞,打开一看,不是金银,便是绸缎。
这些人打的什么主意,亓诗教再清楚不过。
谁让他是齐党魁首?
山东本就是齐党的根基之地,大小官员多是同乡或门生故吏,如今他来做巡抚,明着是整顿吏治,在这些人眼里,却成了“自家人护自家人”的机会,个个都想让他高抬贵手,放一马过去。
“抚台大人,前面便是兖州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