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顺城外镶红旗大营。
李永芳大帐之中。
父子交谈仍在继续。
李永芳半倚在虎皮褥上,肩头裹着渗血的绷带,目光涣散地盯着帐顶。
良久,他喉头滚动,沙哑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真真有回头路吗?”
这句话仿佛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尾音消散在空气中。
他不在乎什么青史骂名,更不在乎后人如何评说。
当年他跪在抚顺城头向努尔哈赤献降时,便已将“忠义”二字碾碎在铁蹄之下。
活命,才是乱世中最硬的道理,这是他用同僚的鲜血换来的教训。
恍惚间,他眼前又浮现出开原、铁岭城破时的惨状:昔日把酒言欢的总兵官被枭首示众,府邸化作一片焦土;八旗兵狞笑着拖走女眷的哭嚎声,至今仍在他梦中回荡。
那些不肯屈膝的人,连祖坟都被刨了个干净。
而他李永芳,至少保住了妻儿的性命,哪怕代价是背上“汉奸”的骂名。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他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
这是努尔哈赤亲手赐予的信物,曾让他引以为傲。
毕竟,在降将之中,能得此殊荣的寥寥无几。
可此刻,这枚冰冷的玉石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灼得他指尖发颤。
他原本以为,自己早已心如铁石,再不会动摇。
可如今,天启皇帝登基后,明军竟似脱胎换骨。
沈阳城下,明军坚壁清野,让女真勇士寸步难行。
虽然明军仍不敢野战,但守城之坚,已让八旗精锐望而生畏。
更让他心惊的是代善的步步紧逼。
今日议事,那大汗努尔哈赤当众鞭笞于他,若非黄台吉相护,他恐怕早已命丧英明汗之手。
这些女真人,终究没把他当自己人。
哪怕他献城、杀俘、娶了努尔哈赤的孙女,在八旗贵族眼里,他始终是条可以随意打杀的狗。
“或许.反金归明才是出路?”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李永芳就自嘲地摇了摇头。
他的手上沾满了同僚的血。
开原总兵、铁岭守将,都是因他的情报而城破人亡。
大明的锦衣卫恐怕早已将他的罪行编成册子,就等着将他千刀万剐。
即便天启帝愿意招安,那些被他害得家破人亡的明军旧部,又岂会放过他?
帐外传来巡夜旗丁的脚步声,李永芳猛地攥紧玉扳指。
玉石边缘深深硌进皮肉里,可这刺痛比起他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