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照望着乔峰眼底那团化不开的雾,喉间的梅子酒突然泛出涩味。
她想起昨日在客店后巷,萧远山攥着被角的手青筋暴起,每说一句"当年那些人"便咳嗽得直不起腰;想起今早演武场,乔峰摔碎的酒坛渣子混着酒液,在青石板上洇出暗红的痕——像极了未干的血。
"乔帮主。"她放下茶盏,指节轻轻叩了叩木桌,"你总说'有仇不报非丈夫',可你知道仇人的仇人是谁么?"
乔峰正端起酒碗的手顿住,酒液在碗口晃出细浪:"什么意思?"
"比如你爹。"柳清照盯着他领口晃动的狼牙坠子,"他杀中原人,是因为二十年前雁门关外,那些人先杀了你娘。"
雅间里的蝉鸣突然变得刺耳。
乔峰的指节慢慢攥紧酒碗,指背泛出青白,碗沿与木桌相碰发出细碎的响。
段婆婆的龙头拐杖在地上敲了两下,没说话,只给柳清照使了个"接着说"的眼色。
"仇恨像滚雪球。"柳清照往前倾了倾身子,袖中现代钢笔在掌心硌出印子——这是她抄话本时用来打草稿的,"你杀我全家,我便要灭你满门;你为父报仇,我便要斩草除根。
最后雪球大到压死所有人,可最初那点'谁先动手'的因由,早没人记得了。"
乔峰低头盯着杯中酒,酒里映着他泛红的眼尾:"若我不报仇......岂非被人笑话?"
"被谁笑话?"柳清照突然笑了,"被那些躲在背后嚼舌根的闲人?
还是被你自己?"她伸手按住乔峰搁在桌上的手背,"你现在是丐帮帮主,不是一个人在江湖里打滚的乔三槐家小子。
你要为八万帮众的饭碗想,为太行山脚下等着粮车的老弱妇孺想——他们要的不是帮主的快意恩仇,是能吃饱饭的日子。"
段婆婆突然拍了下桌子,震得茶盏跳起来:"林公子说得对!
当年我和闵婆婆为了个破玉镯斗了十年,现在她坟头草都一人高了,我守着那镯子有什么用?"她颤巍巍摸出块帕子擦眼角,"放下未必是软弱,能担起更重的东西,才是真本事。"
乔峰的喉结动了动,慢慢抬起头。
他眼里那团雾散了些,露出底下暗涌的光:"林兄弟......你说得对。"他端起酒碗,酒液在碗里晃出清亮的弧,"我敬你,一个比许多武林前辈都通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