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
暮色如同一块巨大而沉重的幕布,缓缓自苍穹垂落,将整个曲阜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灰蓝之中。
孔府,这座传承悠远的府邸此刻正被一种无形的压力所渗透,连檐角下悬挂的鎏金风铃都在晚风中噤声。
议事室,“崇圣堂”,与其说是堂,不如说是一座沉浸在历史幽光中的殿宇。
雕梁画栋之上,描绘着先圣周游列国的典故,每一根紫檀廊柱都仿佛浸透了千载书香。
然而今夜,这书香被一股肃杀之气冲得淡薄,空气凝重如铁,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堂内灯火通明,将每个角落都照得纤毫毕现,却驱不散众人脸上的阴霾。
主位上,当代衍圣公孔胤植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面容儒雅,可此刻却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他的手紧紧攥着一卷来自天津的信纸,那质地精良的徽宣被他捏得起了皱,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
堂内落座,皆是孔氏一族的核心人物,有族老,有叔伯,亦有出仕为官的子侄,比如现任的曲阜知县孔弘毅。
这些人平日里要么手握族中大权,要么执掌一方产业,个个都是人中龙凤,但现在,他们只是屏息静气,连衣物的摩擦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终于,孔胤植动了,他抬起头环视了一圈众人惊疑不定的脸,干涩的嘴唇微微开合。
“信,是天津族人孔昭明冒死送出的。加了三重密押,沿途换了五匹快马…”
他顿了顿,仿佛每一个字都重逾千斤,需要耗尽全身力气才能吐出。
接着,孔胤植缓缓展开那张几乎被他体温浸透的信纸,一字一句地读了出来,声音不大,却如惊雷般在每个人耳边炸响。
“……天津卫。京营铁骑毫无预兆,奔袭如雷,锦衣卫缇骑遍布街巷,封锁水陆……其势之烈,甚于兵戈。汪氏……与其余十三家盐商,一夜之间,满门……”
孔胤植的声音在这里卡了一下,喉结剧烈地滚动着,他深吸一口气,才继续念道:
“……汪府上下,连同其私港船坞,血积成洼,尸横于道……家产尽数充公,金银财货,搬运两日而不绝……据闻,圣上口谕,凡涉私盐者,无论贵贱一体严办,若有反抗,无需审问,格杀勿论……”
读到这里,堂内已经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但这还不是结束,孔胤植的手指划过信纸的末尾,那里有一处暗红色的污迹,触目惊心。
“信末,昭明以血指泣告……”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无法抑制的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