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元年,十一月元日。
铅灰色的天空低垂着,没有半分雪意。
干燥,依旧是这座古都乃至整个北直隶冬日不变的基调,只是今年,这份干燥来得格外执拗。
街面上,零星的灯笼还挂在店铺门口,行人裹紧了棉袍,缩着脖子匆匆而过,偶尔能听到几声咳嗽,混在风声里,透着几分压抑。
街角的粮店前,几个老农正围着伙计低声打听粮价,眉头皱得紧紧的:“今年这冬旱,麦子怕是熬不过去了……”
他们的担忧并非无的放矢。
自入秋以来,北直隶便没下过几场透雨,入冬后雪下得更少。
田埂里的冬小麦,苗尖早已蔫黄,稀疏地趴在干裂的土地上,连最有经验的老农都摇头叹息。
这般长势,来年收成定然锐减,怕是连往年的三成也凑不齐。
万幸的是,之前陛下力主推广的番薯,在这场冬旱里显出了韧性。
虽然干旱也让番薯的块茎小了些,可相较于小麦的“几乎绝收”,番薯田依旧能有六成以上的产量。
而六成的产量,已经能够收获很多番薯了。
街面上的粮商们心里都清楚,若是没有这成片的番薯田托底,别说辽东大军的粮草供应会断档,就连京城好不容易稳住的粮价,怕是要一夜之间窜上天去,到时候流民四起,局面不堪设想。
而此刻。
紫禁城。
东暖阁内。
地龙烧得不算旺,空气中只有一丝微弱的暖意。
明黄色的帷幔低垂,案几上摆着一盏冒着热气的绿茶。
大明皇帝朱由校身着常服,正坐在案前,正在审阅今年户部递上来的税收账簿。
账簿的纸页泛着微黄,上面的小楷密密麻麻,记录着今年各地的税银、粮米数额,只是不少地方都用朱笔圈注,透着几分刺眼。
内阁首辅方从哲坐在左侧的小凳上,一身绯袍,他须发皆白,却依旧腰板挺直。
东阁大学士李汝华坐在方从哲身旁,神态比老首辅更显平和。
他偶尔会抬眼扫过账簿,又很快垂下眼帘,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胡须。
税收不顺的消息,他早从户部那边听过风声,此刻只等着皇帝开口定夺。
与两人的沉稳不同,户部尚书李长庚坐在右侧的角落里,整个人如同坐在烧红的铁板上。
他身上的绯色官袍早已被冷汗浸得发潮,额头上的汗珠顺着鬓角往下淌,即便暖阁里不算热,他却觉得浑身燥热,连手指都在微微发抖。
他不敢抬头看皇帝,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