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州县官吏多出身士绅,其族中田产、商路与旧制盘根错节。
彼辈阳奉阴违,或借“体察民情”拖延新政,或曲解律令从中渔利。
纵有倪元璐等新晋帝党锐意改革,然几人之力,岂能抗衡百年积弊?
朱由校的目光渐渐冷了下来。
“诸卿以为,这些策论,有几成能落到实处?”
方从哲额角微汗,硬着头皮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圣明烛照,自当……择优而用。”
这方从哲,倒有几分马科长的味道。
又是这等模棱两可的废话。
这些阁臣,个个老成持重,圆滑世故,既不愿得罪皇帝,也不敢触动既得利益。
他们口中说着“择优而用”,实则不过是敷衍塞责,生怕惹祸上身。
也罢。
沙里淘金罢了!
天下之大,人才济济,只要选得足够多,总能筛出几个不怕死的,真正敢清丈田亩、敢裁撤冗员、敢与豪强争利,真正愿意挽救大明朝的官员。
至于那些畏首畏尾、明哲保身之辈,终究不过是这腐朽朝堂上的过客罢了。
孙慎行见天子沉思良久,趋前两步躬身道:“陛下,时辰不早了,该钦点三鼎甲了。”
话音方落,殿内骤然一静。
众臣屏息凝神,目光皆聚于御座之上——这不仅是选定几个翰林清贵,更是在为天启朝的政治风向定调。
朱由校眸光微动,声音清朗如金玉相击:“状元倪元璐。”
阶下方从哲的笏板微不可察地一颤。
昨夜天子亲自为这寒门举子掌灯,今日果然要成全这段‘君臣佳话’。
更妙的是,倪元璐那篇《理财十疏》字字见血,清丈田亩、整顿盐法诸策,分明是为日后改革埋下伏笔。
“榜眼卢象升。”
“探花文震孟。”
孙慎行犹豫片刻,还是上前说道:“陛下,探花之选,恐有不妥。”
朱由校眉头微皱,问道:“有何不妥?”
孙慎行回答道:“祖宗旧制,探花郎当选姿仪俊逸者。文震孟虽才学出众,然其已过而立,若列鼎甲,恐难符‘探花’本意。”
文震孟虽才学出众,却已年过而立,面容清癯,眉宇间尽是风霜之色,哪比得上年轻贡士面如冠玉、风度翩翩?
若真点了文震孟,只怕明日京城茶馆里就要传出‘天子选了个老探花’的笑谈。
“便选傅冠为探花。文震孟第四名。”
见天子开口,孙慎行如蒙大赦,当即高呼:“陛下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