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元年二月初七,正值会试前日。
京师内城东北隅的崇教坊内,安定门侧一座飞檐斗拱的庙宇前人头攒动。
往来者皆着儒衫、戴方巾,无不是饱读诗书的举子。
朱漆山门之上,悬着一方金丝楠木匾额,御笔亲题五个鎏金大字——至圣先师庙。
只见数百名身着襕衫的举子手持线香,在至圣先师庙前依序肃立。
青烟袅绕间,众人齐诵《大学》首章,声如松涛阵阵。
在众人之中,有三个人共排一列,依次上香。
为首的是一个青年男子,正是南直隶常州府宜兴县出身的卢象升。
卢象升身姿挺拔,眉宇间透着少年锐气,他手持线香,恭敬三拜,心中默念的是圣贤之道,而非功名利禄。
这是他第一次会试,心高气傲,意图夺魁。
在其侧边,长洲人文震孟鬓角微霜,举止沉稳,目光却仍如炬火,他低声吟诵《论语》,似在与先贤对话。
这是文震孟第十次会试,如今他已经四十有七,还未成进士,便已经两鬓斑白了。
他不祈求夺魁,只希望这一次不要名落孙山了。
再不做官,那真就老了。
福建漳州府漳浦县人黄道周则神色肃穆,指尖轻抚袖中自撰的策论草稿,仿佛在向孔圣求个文章通达的机缘。
殿内香烟缭绕,铜炉中火光摇曳,映照着历代进士题名的匾额。
祭拜孔圣之后,文震孟捋须沉吟片刻,忽而开口道:“明日会试,今日若能向方从哲、刘一燝、朱国祚等阁老投递诗文行卷,或可先搏个声名,于考场内外皆有益处。诸位可要一起?”
文震孟自己已经拖不起了,只要能够中进士,多少盘外招都可以用。
卢象升闻言,眉头一皱,当即摇头道:“科场取士,当以真才实学论高低,岂能靠攀附权贵?某虽年少,亦不屑此道!”
他语气坚决,目光如炬,显然不愿折节求人。
文震孟看着卢象升的模样,就像是看二十多年前的自己。
那时候的他,也是如此心高气傲,但结果呢
一次次的名落孙山,已经是将他的棱角磨平。
希望这后生,不要步他的后尘罢。
黄道周却沉吟良久,终是缓缓点头:“文兄所言,亦非全无道理。投卷虽非正道,但若能得一二指点,或可少走弯路。”
他神色间仍有犹豫,但终究还是决定一试。
文震孟见状,微微一笑,道:“既如此,建斗自可凭才学争胜,我与幼玄且去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