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卿值房。
身着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的袍服的杨涟在朝房中等待皇帝召见。
他原本清癯的文官面容已被河风烈日磋磨得棱角分明。
两个月前离京时,他袖中揣着《清厘漕弊十策》,意气风发,仿佛只要一纸弹劾,便能撕开这腐朽官场的脓疮。
可如今,成果有多少?
他掀翻不了漕运的黑暗,甚至连那些嗷嗷待哺的流民,也拯救不了。
那些流民的脸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枯瘦如柴的孩童啃着树皮,老妇跪在漕船边磕头求一粒霉米,而漕丁的鞭子却抽得比寒风还狠。
更讽刺的是,当他拿着账册质问通州仓场大使时,对方只是笑着递来一杯茶:“杨御史,您这折子递上去,通政司的诸位老爷,可未必爱看呐。”
这杯茶汤里浮着的君山银针,价比流民一条命。
他忽然想起自己曾在朝堂上慷慨陈词,骂户部“蠹国害民”,骂漕督“尸位素餐”。
如今才明白,那些掷地有声的弹劾,不过是砸进深潭的一粒石子,连水花都溅不起半分。
漕运衙门里,从书吏到总督,人人袖中藏着山西票号的银票,账册上的数字比戏台上的变脸还快。
他抓了几个小吏问罪,第二日他们却从牢里大摇大摆地走出来——据说某位阁老府上的管家亲自去打了招呼。
窗外的宫钟嗡嗡作响,杨涟却觉得那声音远得像隔了一世。
他低头看着自己黝黑的手背,青筋暴起如蚯蚓。
这是两个月风吹日晒的痕迹,可那些被他晒黑的皮肤下,终究没能长出掀翻巨浪的力气。
“杨大人,陛下宣您觐见。”小太监尖细的嗓音刺进耳膜。
他整了整绯袍,袖袋里那份弹劾漕运官员的奏章突然重若千钧。
此刻才懂,原来最痛的刀不是砍向敌人,而是发现自己挥不动刀时的钝痛。
他终究不是海刚峰,也不配称之为大明神剑。
刘一燝看着杨涟有些失神的状态,微微皱眉,低声道:“文孺,此番面圣,言辞且需谨慎。朝中风向已变,不比两月前了。”
杨涟闻言,目光微沉,却只是拱手一礼,说道:“阁老教诲,下官谨记。然朝局既非昔日之朝局,杨涟,亦非昔日之杨涟。”
言罢,他不再多语,转身踏入乾清宫的幽深长廊。
绯色官袍在朱红宫墙间格外鲜明,却又似被殿宇的阴影一寸寸吞噬。
杨涟踏入东暖阁,殿内沉水香的幽暗气息扑面而来。
他垂首疾行数步,在距御案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