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元年一月二十三日。
积雪消融,金水河的水开始流动,倒映着红墙黄瓦。
乾清宫前的白玉栏杆被阳光晒得微微发亮,几只麻雀在檐角跳跃。
太监们撤下了厚重的棉帘,换上轻薄的纱帐。
御花园里,枯枝抽出新芽,尚膳监开始准备春笋、鲜鱼等时令贡品。
文华殿外的空地上,翰林学士们趁着晴好晒书,淡淡的墨香混着泥土气息飘散开来。
朱由校清早御经筵。
三日一度的听方从哲他们念经,也不算是没有收获。
最起码,朱由校的文言文功底,已经是有巨大的提升了。
经筵日讲被视为文官向皇帝灌输儒家正统思想的重要场合。
翰林学士们引经据典,试图以圣贤之言塑造帝王心术。
然而,天启皇帝朱由校却让这场洗脑仪式变得格外微妙。
他的思维早已定型,甚至带着几分匠人般的务实与叛逆。
当白发苍苍的讲官们摇头晃脑地阐释‘祖宗之法不可变’时,朱由校可能会突然打断:“若按《孟子》所言,井田制当真可行,为何洪武爷要推行鱼鳞册?”
当学士们歌颂‘垂拱而治’时,他又会直接反驳:
“垂拱而治?朕读史书,见汉文帝与民休息,尚亲耕藉田以劝农桑;唐太宗贞观之治,亦常夜半披衣,与房、杜论政至天明。所谓无为,非真无所为也,乃不妄为、不扰民而已。”
“而今国库空虚,边患频仍,流民遍地,尔等却劝朕高居九重,垂衣拱手?若天下可因清谈而治,何须设六部、置百官!”
这些跳出框架的诘问,常常让满腹经纶的翰林们哑然。
他们发现,这个年轻的皇帝,辩经常能另辟蹊径,竟能以工匠般的逻辑拆解经典,用刨刀般的犀利剥去道德说教的外壳。
与其说是臣子教授皇帝帝王之术,不如说皇帝洗脑臣子为臣之道。
对朱由校而言,御经筵的要义不在讲学,而在奏对。
这位年轻的帝王深谙:端坐经筵之上,正是把握朝局动向的绝佳时机。
当翰林学士们捧着经书照本宣科时,他的目光却始终在观察着阶下群臣的神色变化——谁在认真聆听,谁在敷衍应付,谁又暗藏心思,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更重要的是,前几日批阅奏章时遇到的疑难,此刻便可当廷质询。
内阁辅臣、六部堂官齐聚一堂,往往三言两语间就能将悬而未决的政务理清头绪。
这般面对面的议政,比起文书往来,效率何止倍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