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申时三刻。
周嘉谟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将最后一份铨选文书用青玉镇纸压好。
砚台里的墨汁早已凝冻,笔架上那支紫毫也磨秃了尖。
值房里炭盆将熄未熄,残火映得他绯袍上的孔雀补子忽明忽暗。
老仆周安轻手轻脚地换了新茶,建窑兔毫盏里浮着几片龙团胜雪,蒸腾的热气在冷空气中划出蜿蜒的白痕。
“部堂,今日”
郎中张文熙捧着待签的堂钞候在帘外,话音未落就被抬手止住。
“今日下值了,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议。”
周嘉谟吹开茶末,喉头滚动间咽下略带苦涩的暖流。
吏部郎中闻言,也只得是将手上堂钞放回,一脸无奈的转头离去。
周嘉谟看着张文熙离去的背影,只是摇了摇头。
陛下独断专行,登基以来,干的事情太多了,这些事情,大多周嘉谟都有意见。
但屡次上表,都了无音讯,让他心中渐渐起了愤懑、倦怠之意。
他为吏部尚书,虽然不敢违抗皇帝的命令。
然
到了下班时间,你也别想我会加班!
他周嘉谟已经是躺平了。
哒哒哒
窗外传来三声云板,各司书办开始收拾卯簿的声响隐约可闻。
他望着案头堆积如山的选官档案,那里面不知藏着多少人的青云梦,然而他此刻却只想快些见到家中,西跨院里那株亲手栽的老梅。
东林失势,他这个吏部尚书也不为陛下所喜。
不知道这个吏部尚书还能做几日?
走一步,算一步罢!
周嘉谟叹了一口气,便准备打道回府了。
他刚系好灰鼠皮斗篷,忽见通政司的跑堂小火者气喘吁吁跪在阶下:“禀部堂,宫里传红本到了!”
周嘉谟解斗篷的手顿了顿,问道:“什么事情?明日再说吧。”
跑堂小火者闻言,当即说道:“宫里说今日就要议定。”
什么事情,竟然如此紧急?
哎
周嘉谟眉头紧皱,长叹了一口气。
我想按时下班,奈何领导硬是拖着我不让下班!
可惜这个时代没有什么劳动局,就算有,他也不敢告皇帝的状。
周嘉谟只好接过那封朱漆密封的红本,指尖触到尚带温热的火漆印痕。
他心中顿时有明悟,这是刚从乾清宫暖阁送出的加急文书。
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跳了跳,转头对廊下候着的司务官沉声道:“点灯,开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