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角处的路灯忽明忽暗,将墙根下那个蜷缩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少年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黑色卫衣,帽子歪斜地扣在头上,露出的半张脸在雨雾中泛着冷瓷般的白。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领口积成小小的水洼,可他像感觉不到寒意似的,只是垂着眼,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墙皮剥落的碎屑。
安迷修的脚步顿住了。作为市心理卫生中心最年轻的主治医生,他对“异常”有着近乎本能的敏锐——那不是普通流浪者的麻木,而是一种更彻底的空洞。少年的眼神像结了冰的湖面,倒映不出雨丝,也倒映不出他这个不速之客。
“你好?”安迷修将伞面往对方头顶倾斜,声音尽量放得温和,“这么大的雨,没带伞吗?”
少年终于抬眼。那是双极漂亮的紫色瞳孔,却蒙着层磨砂玻璃似的雾,落在他胸前的工作牌上。安迷修这才发现自己忘了摘牌,塑料壳上“安迷修 主治医师”的字迹被雨水洇开,像朵晕染的墨花。
“我刚下班。”安迷修蹲下身与他平视,注意到少年手腕上缠着圈脏纱布,边缘渗出的暗红已被雨水泡成深褐,“你的手受伤了,我家就在附近,要不要先去处理一下?”
少年的喉结动了动,没说话。风卷着雨丝扑过来,安迷修下意识地把伞打得更斜,自己半边肩膀很快被淋湿。凉意顺着衣料渗进来时,他听见少年用一种近乎平板的语调说:“不用。”
“会感染的。”安迷修坚持着,指尖不经意触到对方的手背,那温度低得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跟我回去吧,就处理下伤口,不会麻烦的。”
这句话似乎耗尽了少年所有的思考力。他沉默地看了安迷修三分钟,久到雨势都小了些,才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安迷修的家在老式居民楼四层,楼梯间的声控灯总在他迈出第三步时熄灭。少年的影子被昏黄的光拉得很长,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像只被雨淋湿的小兽,浑身紧绷却又带着莫名的顺从。
开门时,棉花糖布偶猫从猫爬架上跳下来,围着安迷修的裤脚蹭来蹭去。看到少年时,它警惕地弓起背,却被安迷修一把捞进怀里:“别闹,这是客人。”
少年站在玄关,湿漉漉的鞋在地板上洇出深色的脚印。他低着头,帽檐遮住大半张脸,只有苍白的下颌线绷得很紧。安迷修找了套干净的灰色家居服递过去,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响动——少年正在解卫衣的拉链,动作有些笨拙,像第一次穿衣服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