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清婉的表情……是江云从未见过的剧烈动荡。
那双总是清冷如深潭、不起波澜的眸子,此刻睁得极大,瞳孔深处仿佛有惊涛骇浪在翻涌。
红润的唇瓣微微张开着,形成一个极小的、透着极度惊愕的弧度,仿佛连呼吸都已被遗忘。
她就那样定定地站着,目光一瞬不瞬地凝视着画中的自己。
那不是镜中模糊的倒影,而是一个无比真实、无比清晰、连她自己都未曾如此“看见”过的唐清婉!
画中那沉浸书卷的专注神态,那清冷外表下掩藏的书卷暗香,那眼角眉梢连她自己都未曾留意过的、细微却动人的弧度……都被这神奇的、带着粗粝质感的炭笔,以如此直白、如此震撼的方式,捕捉得淋漓尽致!
正房里死一般寂静。小青站在一旁,脸上依旧残留着激动和邀功的期待。
江云在门外,清晰地捕捉到了唐清婉脸上每一丝细微的震颤。
终于,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唐清婉那浓密如蝶翼的长睫,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她像是终于从那画像构筑的真实感中挣脱出来,动作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抬起头。
那双盛满了惊愕的眸子,越过手中的画纸,精准地落在了站在门口的江云身上。
她的目光复杂到了极点。有难以置信,有探究,有深深的困惑,还有一丝……如同拨开重重迷雾后,重新审视一个陌生事物般的、全新的惊讶。
红唇微启,清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微颤,缓缓吐出:
“夫君……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面对唐清婉那双仿佛能穿透灵魂的眸子,江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近乎摆烂的苦笑,声音带着点自嘲的沙哑:
“额,娘子,我要是说……这身本事,是梦里那个光头老师教的,你……信不信?”
他试图用玩笑化解这沉重的氛围。
唐清婉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这个答案,敷衍得近乎儿戏。
她当然不信。
唐清婉心中的惊涛骇浪并非源于这托词本身,而是源于一个更根本的困惑:一个拥有如此惊世骇俗之能(无论诗才、制盐还是这神乎其技的画艺)的人,为何会被江家视若敝履,甚至扫地出门?
这不合常理!这简直是捧着金碗去要饭,江家上下莫非都是瞎子不成?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唐清婉的目光在江云脸上逡巡,试图从那无奈的笑容背后,找出被江家厌弃的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