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星子在粗瓷碗底凝出细碎的光,六耳猕猴最后一勺蛋炒饭送进嘴里时,孙悟空忽然就凑了过来。不是往常那种一触即发的对峙架势,倒像是山风卷着松针,带着点猝不及防的软。
“嗝——”李悟清被饭粒呛了下,抬头时正对上那双火眼金睛。没了金箍棒抵着咽喉的寒意,没了虎皮裙扫过地面的戾气,此刻孙悟空的睫毛上还沾着灶间的烟火气,倒比天边晚霞更暖些。
没等他反应过来,腰上已经多了道铁箍似的力道。孙悟空把他往怀里按了按,力道大得像是要把两个影子揉成一团,声音却低得像怕惊飞檐下的燕子:“以后别变了。”
李悟清的耳朵动了动,听见对方胸腔里的心跳,咚、咚,和自己的重合在一起。他想说些什么,比如“变你模样才好混吃混喝”,或是“你这泼猴凭什么管我”,可舌尖被蛋炒饭的余温烫着,竟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孙悟空的手掌在他背上拍了拍,带着点笨拙的安抚:“俺老孙的路不好走,头上有紧箍,身上有枷锁,前有佛道盯着,后有妖魔鬼怪追着。你学我做什么?”他顿了顿,指腹蹭过李悟清耳后那撮和自己不同的绒毛,“你看你,耳朵比俺灵,心思比俺细,刚才炒个饭都知道多放半勺糖——做你自己,不好么?”
灶台上的铁锅还冒着热气,葱花的香气混着两人的呼吸在屋里打旋。李悟清忽然想起几日前在花果山偷桃,撞见孙悟空对着水帘洞的倒影发呆,那时他还笑这泼猴自恋,此刻才隐约明白,那倒影里或许藏着连齐天大圣都卸不下的重负。
“谁、谁学你了。”他别扭地挣了挣,却没真的推开,“我只是觉得……觉得你那身行头好看。”
孙悟空低笑起来,震得怀里的人跟着发颤:“好看?等下次俺去东海龙宫,叫老龙王给你打一套更好的。银甲配你这毛色,保管比俺这虎皮裙体面。”他松开些,看着李悟清嘴角没擦干净的饭粒,伸手用袖口蹭了蹭,“以后想吃蛋炒饭,就来灶房找俺。别再变作俺的样子去骗八戒那呆子的口粮,他藏点私房食不容易。”
李悟清的耳朵红了,从怀里挣出来时,看见孙悟空指尖沾着点饭粒,竟就那么放进嘴里吮了吮。夕阳从窗棂斜照进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一个毛茸茸的尾巴不自觉地圈住另一个的脚踝,像株缠在一块儿的老藤,在岁月里生了根。
碗底的油星子映着天,李悟清忽然觉得,做李悟清,好像真的没那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