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由无知构成的高山,才能真正意识到自己需要尊严,需要向主流模范靠拢,需要肯定……等到了这一步,再经过漫长的蜕变,他们才能把产生的诉求,大声表达出来——葛谢恩现在甚至怀疑,连两代人都不够,或许需要五十年,三代人,才能走完这样的漫漫长路!
她平静地接受了这一点,一如平静地接受了李哥的离去,接受了自己的转变,葛谢恩的感情,从前是易于泛滥的,总是过分丰沛,似乎如洪水一般需要疏导和治理,但现在却反而变得和其余救灾队员一样,在平日里显得有点匮乏,似乎什么样的改变,她都已经能顺其自然地接受,归根结底,是因为她对生活已经没有了丝毫幻想,她已见识过生活最严酷的样子。
就这样吧,消灭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意识到自己正处于哪一步,眼下该做什么,能做什么,这才是最重要的——甚至她可以说,这也不算是坏事,既然现在做不了从前想做的事,那就从眼前能做的事去慢慢做起,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天下就犹如一个巨人,所迈出的每一步,就是千千万万个葛谢恩,不,千千万万个比葛谢恩更伟大的人,在尽职尽责地完成自己每一日的工作。葛谢恩能有幸厕身于彼辈之中,去承担较为重要而危险的工作,实在是相当的荣幸!
甚至,葛谢恩感觉,自己还产生了一丝窃喜——眼下她能做的,需要她做的工作,虽然艰辛危险,但却没什么她做不到的,对她来说并不是真正的困难。不过是需要忍耐一些感官上的折磨罢了,或者承担一些健康上的风险,对葛谢恩来说,这不足以磨灭她骨子里的意气。
葛谢恩恰恰感到,自己从前的志向,是相当困难的,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去着手改变,不论是为农户发生,顶着衙门倡导的压力,把人口和模范的矛盾掰扯出个一二三四来,还是号召农户为自己的利益发声,或者是推动民间改变对新模范的态度,尊重农户的生育……等等一切,改变的都是上千万人聚在一起,所产生的朦胧多变的一种集体的认知——葛谢恩想,要改变这种共同的认识,可比移山还难那!比起来,打扫鼠疫病房,又压根算不了什么了。
等到生产力条件成熟的那天,想必这工作也会变得更加困难吧……人心之中,那股习惯的力量,一旦形成,会形成属于自己的一种惯性的力量,想要遏制就更加困难了。葛谢恩有种逃避了重担的感觉,虽然也有自己的愿望短期无法实现的失落,但一想到将来会是新一代人来为此奋斗,她也觉得相当的放松——至少,这不会是她的问题了,她也已经行了她的道,她是可以问心无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