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部办公室的电话机是老式的转盘电话,黑色的听筒显得沉重。
刘光福在厂办秘书殷勤且好奇的目光注视下,拨通了通往港岛的长途电话。
号码很长,转接的等待音漫长而刺耳。
刘光奇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像个等待审判的犯人。
他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嘟…嘟…”声,每一次间隔都敲在他的心坎上。
他既渴望听到二弟的声音,又无比恐惧那声音可能带来的、更彻底的冷漠或指责。
终于,电话被接起。刘光福对着听筒,语气复杂但尽量简洁地说明了情况:
“二哥,是我,光福。我在羊城……第二机械厂。我见到大哥了。”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这沉默让旁边的刘光奇几乎窒息。
然后,刘光天的声音透过听筒传了过来,隔着千山万水,显得有些失真的平静,听不出太多波澜,只有简单的三个字:
“知道了。”
没有惊讶,没有激动,没有质问,仿佛只是听到了一件寻常公事的汇报。
这过于平淡的反应,让原本以为会掀起更大波澜的刘光福都愣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追问:“二哥,你……”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刘光天打断了。
刘光天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经过岁月沉淀后的通透与淡然:
“光福,见到就见到了。我会跟爸妈说的。”
他顿了顿,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你也不要去怨恨他。当年的事……说到底是时代使然。”
“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美好生活的权利,他只是选了不一样的路。”
这番话如同初春的溪流,平静之下带着看透世事的温凉。
没有指责,没有怨怼,甚至没有过多情绪,只有一种历经千帆后的理解和包容。
刘光奇站在一旁,清晰地听到了每一个字。
那句“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生活的权利”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他心中锈蚀多年的锁。
原来他这些年的自责与挣扎,在弟弟眼中竟是这般云淡风轻。
他扶住桌角的手指微微松动,一直紧绷的肩膀不知不觉塌了下来。
十几年来的心结,在这一刻被一句温柔的话轻轻化解。
电话那头又交代了几句生意上的事,便挂断了。
“嘟…嘟…嘟…”的忙音在办公室里回荡,刘光福缓缓放下听筒,看向身旁的大哥。
这一次,刘光奇没有避开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