鄱阳郡外,危仔倡大营。
帅帐之内,十几支牛油大烛哔剥作响,烛火跳动,将帐内诸将或惊或怒的脸庞映照得明暗不定。
凝结的烛泪如嶙峋怪石,在沉闷如铅的空气中,投下扭曲拉长的影子。
单膝跪在帐中央的霍郡,甲胄上凝固的血迹已然发黑,混杂着沙陀谷的泥土,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一条在泥潭里垂死挣扎过的野狗。
“……杨吴出兵了。”
危仔倡经过几度思考,最终还是选择了这个最让他难以接受的猜测。
饶州与杨吴治下的宣州,边界线漫长且犬牙交错,小规模的渗透与摩擦从未停歇。
此番出事的新昌县,恰如一颗楔子,死死钉在宣州与歙州的交界处,地理位置极其敏感。
淮南王杨渥的主力虽在苏州、常州一带与吴越国鏖战,可谁都知道,那头以“疯狗”之名闻于江淮的小子,在撤军后,依旧在长江南岸的江州还驻扎着一支数万人的精锐,由心腹大将秦裴镇守,时刻觊觎着富庶的江西。
如今江西内乱,钟、危、彭三家打成一锅粥,对于杨渥而言,这无异于一场饕餮盛宴。
就算他不敢奢望一口吞下整个镇南军,可趁乱夺取饶州大半土地,是完全合乎逻辑的行动。
“刺史,那支重骑不但军械精良,骑兵战力也极其彪悍,弓马娴熟,不似南人!”
霍郡咽了口唾沫,声音嘶哑的补充一句。
他说到这里,仿佛又看到了那柄宛若神兵般的马槊,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抖了一下。
为了让自己的说辞更有分量,也为了让帐中这些同僚理解自己面对的是何等恐怖的存在,霍郡的大脑在恐惧与求生欲的驱使下,疯狂地搜寻着一个足够分量的名号。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那股悍不畏死的杀气,那摧枯拉朽的冲阵之势……”
“像极了传闻中,杨渥麾下最精锐的嫡系,那支号称‘踏白而来,踏红而归’的——黑云都!”
黑云都!
这三个字仿佛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在帐内每一个人的心头。
这支由孙儒麾下吃人军挑选出的精锐,代表着杨家能统御江南的根基,代表着淮南最强的底牌,更代表着一场场血腥残酷的胜利。
危仔倡敲击帅案的手指,也骤然停下。
他猛地抬头,双眼如鹰,目光锐利得仿佛能刺穿霍郡的骨髓。
“你看清楚了?果真是黑云都的旗号?”
霍郡被他看得心头发毛,但话已出口,此刻便是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