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想反悔!他就是回来,我老头子也要弄死他。”
孙茂安只觉得脊背发凉,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作为二十多年的老刑警,他见过谋财害命的狠人,见过六亲不认的暴徒,却从未见过如此丧心病狂的儿子、丈夫、父亲。此刻夜风掠过院子里的老槐树,槐花的香味渗了进来,这让孙茂安才意识到,这是人间。他忽然想起黄桂媳妇之前躲闪的眼神,原来那些不安里,藏着比死亡更可怕的绝望。
沉默许久,孙茂安颤抖着摸出烟盒,却发现里面只剩最后一支。他哆嗦着点燃香烟,火星明明灭灭间,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那孩子……你们找过吗?”
黄桂父亲仰头望着漆黑的夜空,月光落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仿佛覆了一层霜。“找?拿什么找?”老人苦笑着扯了扯嘴角,“小臂粗的木头棍子,我们打废了两根,他咬着牙一个字不说。就算说了又能怎样?买家都是人贩子,我个糟老头子,拿什么跟人家斗?报警?报警抓了他,厂里肯定开除他俩,六岁的孙子谁来养?”
黄桂的母亲突然上前一步,跪在地上,布满老茧的手死死抓住孙茂安的警服袖口:“孙公安,这钱我们不会交。你要是非要,就把我带走!逼急了,我们老两口就死一个,到时候把钱的事都推到死人身上!我这条老命不值钱,但我得给孙子留条活路啊!”话音未落,里屋突然传来孩子迷糊的呓语,黄桂媳妇猛地捂住嘴,转身冲进屋里,肩膀剧烈地抖动着。
孙茂安跌坐在一旁的马扎上,香烟烧到手指也浑然不觉。烟灰簌簌落在军绿色的警裤上,像落了一层厚厚的灰。从警生涯里无数次的抓捕、审讯、对峙,此刻都比不上眼前这一幕让他无力。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烟头烫手,他才缓缓起身。将老人搀扶起来,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疲惫:“老人家,您看开些。我们回去交差,能交得了自然最好,交不了……您二老千万保重。”
推开堂屋木门的瞬间,门外蹲守的几个同志都缓缓起了身,经历给他们上了人间罪恶的一课。
孙茂安望着远处皎洁的月亮,忽然觉得这漫漫长夜格外讽刺——他们是来抓人的,可此刻,究竟谁才是受害者?谁又该被救赎?
警车发动时,后视镜里,那个破旧的小院渐渐缩小成一个黑点,唯有黄桂母亲压抑的哭声,还在耳畔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