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迈入。一股淡淡的清香瞬间包裹了他。
是松节油的干燥气味?不,太干净了。是颜料?似乎也不浓。最终他分辨出是一种类似阳光晒过棉花的味道,混合着某种清冽的草本香气,和她身上的味道很像。房间干净整洁,但不冰冷。米白色的沙发看上去很柔软,上面随意搭着一条米黄色的针织毯子。开放式厨房台面整洁锃亮。
空气中萦绕着一种安静、祥和、有序,又充满了个人创作气息的氛围——窗边立着画架,被一块浅灰色的布盖着,旁边散落着几个调色盘、洗笔筒。书籍在角落里堆着,不少是厚厚的美术画册。
这与他那冷清简洁得像作战地图一样的单身公寓,完全是两个世界。
傅诗语关上门,将钥匙和小手袋放在玄关柜子上,弯腰准备拿拖鞋给他。直起身时,却看到耿继辉站在玄关处,没有动。他的目光,带着一种近乎凝固的专注,牢牢地钉在了玄关拐角通向客厅的墙壁上。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墙上挂着一幅不算很大、但被擦拭得极其干净的画框。画框里,是一幅半身人物画像。
画中的耿继辉,身姿挺拔如松。那是一身熨帖挺括的陆军常服,不是松枝绿的作训服,而是象征着军人的正式与荣誉的深藏青色礼服,肩上的一杠三星清晰可见,被画家精心地点染出了金属的质感与光泽。
常服的纽扣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一颗,勾勒出宽肩窄腰的精悍轮廓。他脸上的线条相比现在更加锐利,少了几分深藏的沧桑,眉宇间是年轻的英气与一股压抑不住的、即将展翅高飞的坚毅锋芒。眼神深邃,望向画外的远方,带着一种庄严的使命感。
他微微侧身站着。他的左手,紧紧地、小心翼翼地握着一个略显消瘦但笑容无比温暖自豪的女人的手。
那是他的母亲。
画像捕捉的,似乎就是他在踏上狼牙征程前,难得的一次回家探亲时,和母亲在院子里某次闲聊,被家人用相机抓拍下来的瞬间。
他没有看镜头,像是在对母亲低语承诺,而母亲则仰头望着自己终于长大的、英武挺拔的儿子,眼角细细的纹路里堆满了笑,那份欣慰和深深的不舍几乎要从画布里满溢出来。
傅诗语没有用照片,而是凭借那唯一一次探亲时去他家做客看到照片后留下的强烈印象,加上她自己无数次的想象和情感的灌注,用柔和的笔触、温暖的色彩调子,将那珍贵的一瞬凝固在了画布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