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的门槛像是突然高了半截,景娴被宫女搀扶着往外挪时,膝盖骨咯吱响了一声,像是积了三十年的雪突然塌了。她抬手按住鬓角,那支累丝嵌珠的簪子硌得头皮发疼——这还是当年弘历硬塞给她的,说这珠子是南海进贡的,夜里能映出月光,可她戴了半辈子,从没见过什么月光,只见过无数个被噩梦惊醒的深夜。
“太后,风大,要不要加件披风?”贴身宫女青雀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她伺候景娴十年了,从没见过太后这样执意要出宫门,尤其是这几日太医都明着说“得静养”,谁都知道那是“熬日子”的体面说法。
景娴没应声,只是盯着宫道尽头那抹灰黑色的城墙。砖缝里长着几丛瓦松,绿油油的,倒比这宫里的人活得泼辣。她想起十三岁刚入宫时,也是这样盯着那城墙看,当时叔父在她耳边压低了声说:“景娴,这宫墙是金子铸的,也是刀子砌的,你得让钮祜禄家的名字,在这墙里响当当的。”那时她攥着帕子的手全是汗,帕角绣的并蒂莲都被浸得发了黑。
钮祜禄景娴慢些走。
她终于开了口,声音里裹着痰音,每说一个字都像从沙砾堆里往外掏。青雀连忙放慢脚步,指尖触到太后腕子上的玉镯,冰凉的玉贴着滚烫的皮肤,倒像是两块冰在互相取暖。
城墙根下的砖地比别处更凉。景娴靠着垛口坐下时,青雀赶紧把带来的软垫垫在她身下,又用披风裹住她的肩膀。风从墙外头灌进来,带着护城河的水汽,吹得她额前的碎发乱飘,露出那道极淡的疤痕——那是纯妃当年让人推她下台阶时磕的,如今淡得像道影子,可每次阴雨天,骨头缝里的疼却比当年还凶。
钮祜禄景娴你看那座琉璃顶的
景娴忽然抬手指向西南角,指尖抖得厉害,钮祜禄景娴那是永寿宫。
青雀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看见一片错落的飞檐在日头底下泛着光。
钮祜禄景娴纯妃当年就住那儿。
景娴的嘴角扯了扯,像是在笑,眼角的皱纹却堆得更紧了,钮祜禄景娴她总爱簪着点翠的花儿,一身水绿色的旗装,站在廊下像只刚褪毛的孔雀。
那年景娴刚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