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的红墙被缟素裹了三层,连檐角的走兽都蒙着白绫,风一吹,簌簌作响,像谁在暗处抽噎。太和殿的鎏金铜狮前燃着长明火,昼夜不息的香火混着纸钱味,在深秋的凉风中弥漫,呛得人鼻腔发酸。
景娴站在太和殿的丹陛上,一身石青色丧服,领口袖口滚着素白的孝布,连耳上的东珠都换成了白玉。她的手轻轻搭在永璂的肩上,那孩子穿着明黄色的孝服,腰杆挺得笔直,可微微颤抖的指尖还是暴露了他的紧张——毕竟,昨天他还在为父皇的病情担忧,今天就要站在这里,接受百官的朝拜。
“起乐。”李玉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捧着先帝的遗诏,鬓角的白发在哀乐中颤巍巍的。这位伺候了弘历大半辈子的老太监,眼睛红肿得像核桃,可扶着遗诏的手却稳如磐石,这是他能为故主做的最后一件事。
哀乐声起,绵长而悲怆,像无数根针,细细密密地扎在人的心口。百官身着丧服,黑压压地跪了一地,山呼“吾皇万岁”时,声音里都带着哭腔,可谁是真心哀悼,谁在盘算着新朝的权力格局,景娴一眼就能看穿。
她的目光扫过人群,落在为首的几个老臣身上。吏部尚书张廷玉花白的胡子上还挂着泪珠,可他叩拜的姿势标准得像在演练;镇国公低着头,宽宽的肩膀却透着股不服气的僵硬,他是皇兄永璋的岳父,当年永璋被圈禁,他心里的怨怼就没断过;还有五弟永琪的岳丈,看似哭得伤心,眼角的余光却一直瞟着永璂,像在估量这孩子的斤两。
景娴的指尖在永璂肩上轻轻捏了捏,那力道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永璂的脊背瞬间又挺直了些,稚嫩的脸上努力挤出与年龄不符的肃穆。
钮祜禄景娴宣读先帝遗诏。
景娴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哀乐。她的嗓音里没有哭腔,只有一种历经大悲后的平静,像结了冰的湖面,看着平静,底下却藏着能压碎一切的力量。
李玉展开明黄的遗诏,苍老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朕承天受命,在位六十一年,今龙驭上宾,传位于皇太子永璂,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百官再次叩拜,这次的声音整齐了些,却依旧有人在拖延,有人在观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