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的暖阁里,账本堆得像座小山。景娴坐在梨花木桌前,指尖捏着支狼毫,笔尖蘸着浓墨,在泛黄的账页上一笔一划地批注。窗外的石榴树落了叶,光秃秃的枝桠敲打着窗棂,发出细碎的声响,像谁在低声絮语。
“娘娘,这是上月的采办账,内务府报上来的数目,比规制多了三成。”碧月捧着本蓝皮账册,眉头皱得紧紧的。自景娴晋封贵妃,掌了六宫的实权,查账就成了她每日的功课,半点马虎不得。
景娴接过账册,目光落在“云锦三十匹”那行字上,眉梢几不可查地挑了挑。又是云锦。她想起纯妃被赐死那天,也是这样的冷天,翊坤宫的库房里,还堆着十几匹没开封的云锦,最后都按例充了公。
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工整的小楷。她算得极快,指尖在算盘上拨得噼啪响,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暖阁里格外分明。
忽然,李玉掀着帘子快步进来,脸色白得像纸,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掩不住的慌张:“娘娘,边关……边关传来急报。”
景娴的笔顿了顿。
“富察将军他……”李玉的喉结滚了滚,像是难以启齿,“在西北力战殉国了。”
“啪嗒。”
狼毫从指间滑落,掉在摊开的账册上。一滴浓墨从笔尖坠下,落在“白银五千两”那行字上,迅速晕开,像朵骤然绽放的墨色花,把工整的字迹糊成了一片。
暖阁里静得可怕,只有窗外的风声,呜呜咽咽的,像谁在哭。
碧月吓得脸都白了,连忙捡起笔,又拿出吸墨纸去吸那团墨渍,手却抖得厉害,怎么也按不稳。
景娴看着那团晕开的墨,眼底像结了层薄冰,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她缓缓抬起手,按住碧月慌乱的动作,声音平淡得像在说今日的天气:钮祜禄景娴慌什么,不过是殉国罢了。
李玉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傅将军是国之栋梁,又是……又是当年和娘娘有过些微传闻的人,怎么也该有几分动容才是。可眼前的景娴,脸上连半分惊讶都没有,仿佛只是听到了哪个小太监打碎了茶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