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轩的门槛外,太监李玉的尖嗓穿透晨雾,带着金戈铁马般的郑重:“钮祜禄氏景娴接旨——”
景娴的指尖在袖中轻轻蜷缩,指甲抵住掌心那道昨夜掐出的旧痕。疼痛让她愈发清醒,目光扫过阶下黑压压跪了一片的宫人,最终落在自己素白的裙裾上。不过三日,这身衣裳从象征贞洁的素净,变成了即将被凤纹覆盖的过渡色。
钮祜禄景娴臣女景娴,接皇上圣谕。
她转身,脊背挺得笔直,像株被暴雨打过却不肯弯折的青竹。裙摆扫过冰凉的金砖地,发出细碎的声响,在这死寂的庭院里格外清晰。
李玉展开明黄圣旨,鎏金大字在晨光里泛着冷光:“……钮祜禄氏景娴,毓秀名门,性资敏慧,着册封为娴妃,赐居碎玉轩,钦此——”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景娴耳边。她听见身后宫人的抽气声,看见李玉眼角那抹刻意压低的谄媚——谁都知道,这不是普通的晋封,是帝王把心尖肉揣进了后宫的铁证。
钮祜禄景娴谢皇上恩典。
五个字从齿间溢出,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没有哽咽,没有狂喜,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景娴缓缓叩首,额头抵在金砖上,冰凉的触感顺着额角蔓延,让她想起幼时太后教她的话:“钮祜禄家的女儿,膝盖可以弯,脊梁不能断。”
弘历就站在廊下,龙袍的明黄与他身后的朱漆廊柱撞出刺目的色光。他的目光胶着在景娴身上,从她挺直的脊背,到她垂在身侧的手——那双手昨夜还在他掌心里颤抖,此刻却稳得像握着刀。
他忽然有些慌,想上前扶她,脚刚抬就被李玉一个眼神按住——圣旨未毕,君臣有序。
景娴起身时,动作不疾不徐。她走到李玉面前,指尖接过那卷圣旨,丝绸的冰凉透过指尖传来,沉甸甸的像块烙铁。这就是她的入场券,是纯妃用一碗安神汤“送”来的,是弘历用十几年的执念砸开的,更是她自己跪在太后面前,用“青灯古佛”四个字逼来的。
指尖捏住圣旨边缘的刹那,她忽然抬眸,目光越过李玉的肩头,直直撞进弘历眼里。
那一眼太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