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娴下葬那日,京城下了场罕见的春雪。弘历站在碎玉轩门口,龙袍上的积雪融成水,顺着金线纹路往下淌,像无数条细小的泪,打湿了青砖。
弘历传朕旨意。
他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了整夜,每个字都带着冰碴,弘历碎玉轩即日起封存,里头的东西,一根针、一片瓦,都不准动。谁敢碰,诛九族。
李德全跪在雪地里,额头抵着冰凉的地面,声音发颤:“奴才遵旨。”
弘历没再说话,只是望着那扇紧闭的朱漆门。门轴上还缠着前几年景娴亲手系的红绸,被雪打湿后蔫蔫地垂着,像条失去生气的蛇。他记得那年春天,她就站在这门里,穿着石青色的旗装,笑着看他:“四哥你看,这红绸能辟邪呢。”那时的风是暖的,她的笑里还带着点促狭,不像后来,眼里只剩化不开的寒。
碎玉轩的锁是纯金的,钥匙由弘历亲自收着,藏在养心殿最深处的抽屉里,与景娴绣了一半的海棠帕子放在一起。帕子上的线还没绣完,针脚歪歪扭扭,是她咳血前最后碰过的东西,针尾还缠着根断了的红丝线。
第一个月,弘历几乎夜夜惊醒。梦里总有景娴站在海棠树下的身影,她回头时唇边带着血,问他:“四哥,海棠落了,你怎么不捡?”他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一把冰冷的雪。惊醒后,他便会摸出那把金钥匙,借着月光摩挲上面的龙纹,直到指腹被磨得发红。
有次深夜,他瞒着所有人,带着李德全去了碎玉轩。钥匙插进锁孔时,“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宫道上格外刺耳,惊得他心脏猛地一跳。
推开门,一股熟悉的药味混着尘土味涌出来,呛得他喉咙发紧。院里的海棠树还立在原地,只是叶子落得精光,枝桠扭曲着伸向夜空,像无数只抓挠的手。他记得景娴最爱坐在树下的石凳上,手里捧着本书,阳光透过叶隙落在她脸上,睫毛的影子像片小扇子。
如今石凳上积了层薄灰,旁边还放着个没喝完的药碗,碗底结着层深褐色的药渣,是太医院最后开的方子。弘历走过去,指尖轻轻碰了碰碗沿,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爬上来,冻得他心口发疼——这碗药,她终究是没喝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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