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斜吊起,眼神里带着审视。
王四儿被他这一声“嗯”唬得浑身一激灵,慌忙弓下腰,嘴里却像倒豆子般急急分辩:“大官人息怒!那娘子…她戴着一顶齐眉的帷帽,帽檐垂着厚厚的青纱,裹得严丝合缝,莫说脸面,便是一丝儿下巴颏儿也休想瞧见!可…可小的敢赌咒发誓,她…她定然是位九天玄女下了凡尘!”
“荒谬!”西门庆听到这没头没脑、却又斩钉截铁的痴话一声喝斥,手中扇子他那油光光的脑门上敲了一记,笑骂道:“你这贼猢狲!越发油嘴滑舌!脸皮子都未曾见着半分,单凭一顶鸟纱帽,你就敢断定是仙女?”
王四儿缩了缩脖子,脸上那份恍惚的痴迷之色竟浓得化不开:
“大官人!小的在生药铺子里,迎来送往,甚么样的人物没见过?便是那穿金戴银的奶奶小姐,对我们这些跑腿的伙计,面上虽带三分笑,骨子里那轻贱,隔着八丈远都能闻着味儿!可这位娘子…真真是活菩萨下界!”
他咂了咂嘴,眼神发直,仿佛又回到方才那一刻:“她那声口儿,隔着那层青纱传出来,又轻又软,滑溜溜、嫩生生,直钻进人耳朵眼儿里,熨帖得五脏六腑都舒坦!问您去处时,不急不躁,温言细语。小的笨嘴拙舌,回得颠三倒四,她也只是静静地听着,没半分焦躁嫌弃,更没一丝儿居高临下的意思…我急急跑了出来,她还叮嘱我慢一点,注意车马。”
王四儿的声音带上了几分梦呓:
“那滋味儿…那滋味儿…竟像是…像是小的幼时害病,躺在热炕头上,昏沉沉听着我老娘在灯影儿底下纺线的嗡嗡声…又安稳,又暖和,叫人骨头缝儿里都透着舒坦。大官人您说说,这般神仙也似的人物,不是月里嫦娥临了凡,又能是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