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又浮起几分受教的神色,只把手中一方汗巾子绞了又绞。
潘金莲听了月娘一番言语,连声称谢道:“大娘教训的是,句句都是金玉良言,奴婢记下了,再不敢胡思乱想。”
说罢,却又忽然“扑通”一声,双膝着地,直挺挺跪在了月娘跟前,那膝头磕在青砖地上,发出沉闷一响。
吴月娘正端起那成窑五彩小盖钟要饮茶,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跪唬了一跳,手上一顿,茶水险些漾出来。
她放下茶盅,两道描画精致的柳叶眉微微一挑,奇道:“哎哟!你这小蹄子又是唱的哪一出?才说记下了,转眼又弄这鬼祟样儿,平白又跪什么?起来说话!”
金莲儿却不起来,只把个粉颈低垂,手中一方水红汗巾子绞得死紧,声音带着几分怯意和决绝,蚊蚋似的道:“好大娘,奴婢……奴婢心里还藏着一句话,如鲠在喉,如麻绳悬心,不知当讲不当讲……怕说出来惹大娘生气……”
月娘见她这般情状,心中已是猜着几分,面上却故作轻松,啐了一口,笑骂道:
“好个惯会弄鬼的骚蹄子!起来!自打你进了这西门府的门槛,我何曾把你当过外人?哪一回不疼你?便是香菱,”
说着,她眼风扫过一旁老实侍立的香菱,“你们俩都是我眼前贴心的人,往后抬举进老爷内房,那是板上钉钉的体面。在我面前,还有什么话藏着掖着,不敢说的?起来,只管大胆地说!”
金莲儿得了这话,像是得了赦令,猛地抬起头,银牙暗咬,仿佛下了天大的决心,急促道:
“大娘是宽宏大量,菩萨心肠,但奴婢是烂泥塘里滚爬出来的,见过腌臜事多!奴婢……奴婢怕只怕一样!万一……万一那外头勾魂的俏寡妇肚皮争气,专为经营这事而来,倘若一朝怀上了老爷的骨血…外府先有了,那可怎生是好?”
吴月娘方才还挂着的那点笑意,听到此话后如同被寒风刮过,瞬间冻僵在脸上,继而一点点碎裂、剥落。
她一双杏核眼倏地睁圆,眸子里精光暴涨,直直钉在金莲儿脸上。
屋内的空气仿佛骤然凝固,连香炉里袅袅升起的香烟都滞涩了几分。
香菱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大气也不敢出,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窜上来。
月娘沉默了半晌,那沉默压得人喘不过气。
唉……”月娘揉了揉发胀的额角,脸上是少见的疲惫与凝重,“你这话……虽不中听,却也戳在了心窝子上。我何尝不盼着你们姊妹俩争气,早早替西门家开枝散叶?”
“可这世道人心,自古便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