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重得化不开,将刘备暂居的小院深深浸染其中。
江南的秋寒与北地的凛冽截然不同,它没有呼啸的北风,也没有刺骨的干冷,而是一种无声无息、湿漉漉的沁入,缠绕在人的关节骨缝之间,带来一种缠绵而顽固的寒意。
白日里吴侯府议事厅中那场看似团结、实则各怀鬼胎的会议余波,似乎仍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低沉地回荡,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粘稠和冰寒,萦绕在刘备三人周边,似乎还在想要钻进三人的骨缝里面。
小厅之中,一盏孤零零的油灯,豆大的火苗顽强地跳跃着,投射出昏黄而不稳定的光线,勉强照亮了围坐在一张普通木桌旁的三个人影。
三人围坐。
中间摆放着一个炭盆。
炭盆里的火不算旺,几块木炭泛着暗红色的光,映照得三人脸庞明明暗暗,更添了几分凝重。
炭盆上吊着一壶酒,桌上也摆着些干肉干果,只不过没有任何人对其有兴趣,即便是张飞,在当下也失去了饮酒的念头……
刘备已褪去了白日里在孙权面前那副悲愤激昂,忠肝义胆的臣子面具。
在最为亲近的兄弟面前,刘备毫不掩饰的露出了疲惫的神色,以及在如今局势当中的苦苦挣扎。他搓了搓感觉有些僵硬的手指,左右看了看自家的结义兄弟。
只有在这完全私密的空间里,面对关张二人,他才能暂时卸下所有心防,但也正因如此,那份源于现实抉择的巨大沉重才愈发真切地压在他的心头。
『二弟,三弟,』刘备终于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今日之事,你们也都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了。孙氏……此番手段,逼着我们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表态……已无转圜余地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厌恶。
这是他对自己身陷棋局,被人强行推着走的厌恶。
如果没有意识到,那就罢了,毕竟浑浑噩噩过一生,也可以说是一种『幸福』。
但是一旦意识到自己身处棋局,然后被人操纵,心头多多少少会涌动一种无力,厌恶,甚至想要反抗的感觉来。
张飞早已按捺不住,闻言猛地一拍大腿,铜铃般的眼睛里燃烧着不加掩饰的怒火,瓮声瓮气地说道,『大哥!!!俺早就看那满脸花的孙子不爽利!尽是些鬼蜮伎俩,弯弯绕绕的算计!一肚子的坏下水!还有那长安的家伙,哼!也不是个什么好鸟!当初在川蜀,要不是……』
他话说到一半,似乎猛地意识到提及川蜀之中的旧败颇为不妥,恐触及大哥痛处,便硬生生刹住,将后续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