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的是雒阳深宫的森严等级,是经学取士的单一通道,是天子至高无上,群臣匍匐的不容质疑的秩序。斐潜想要想做的事情,在他们看来,是动摇了士的尊贵,亵渎了天子的神圣。恐慌和排斥,在刘协周围形成了一个无形的茧房。
于是,当曹操伸来橄榄枝,许诺『恢复汉室旧制』,刘协就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离开长安,离开斐潜为他提供的,虽不华丽却可能通向新生的庇护所,一头扎进了曹操精心编织的,名为『汉室正统』实则是更为严酷的牢笼。
现在,刘协离开了许县,到达了汜水关,是离开了牢笼么?
并没有,他依旧在牢笼之中,囹圄之内。
那个曾经递给他糕点,眼中含惊的少年的一生,何尝不是一出巨大的悲剧?
生于深宫,长于乱世,从未真正掌握过自己的命运,只是各方势力博弈的棋子。他像一株被强行移栽到不同土壤的脆弱植物,每一次移植都伤筋动骨,最终只能在旧土壤的幻梦中寻求一点可怜的慰藉。
斐潜对他,确有不忍之心。
若非万不得已,他绝不愿亲手将这悲剧推向更血腥的终点。
他给过刘协机会。
一个跳出旧循环,拥抱新生的机会。
但刘协骨子里已经被旧时代的烙印浸透。刘协无法理解,更无法接受斐潜所构思的,打破陈留封建桎梏的力量和方向。
他的离开,实际上等同于宣告了旧式君权与斐潜新秩序的彻底决裂。
两人之间那点微弱情感,那点基于乱世共情的联系,早已在刘协东奔时断绝。
此刻出现在汜水关的刘协,在斐潜眼中,更多是代表那个腐朽体制本身最核心,也最顽固的象征物。
怜悯与失望,最终都让位于更宏大的责任与冷酷的现实。
斐潜所推行的『分职专司』、『百业皆士』、『协和万邦』之路,其本质就是要彻底解构『君权神授』的神话,剥离附着在天子身上的神圣光环,将国家的重心从『一人』转移到『百业』和『万民』之上!
刘协的存在,尤其是他此刻被旧势力推到前台、成为抵抗新秩序的精神图腾,本身就是对新道路最直接、最顽固的阻碍。这种阻碍,也不是刘协个人的意愿能决定的,而是他所代表的那个旧世界最后的反扑。
斐潜的思绪,渐渐地从刘协个人身上抽离。
他想起了周室衰微后诸侯并起的无奈,想起了秦虽一统却因禁锢而速亡的教训,想起了汉武独尊儒术后思想渐趋僵化的千年之弊。
历史的长河奔涌向前,旧的桎梏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