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西安,暑气如狱。
那轮挂在天上的太阳与其说是普照,不如说是一座巨大的熔炉,无情地炙烤着这片龟裂的土地。、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与腐朽混合的焦灼气味,吸入肺里,像被一把滚烫的砂砾狠狠地摩擦过。
然而,在秦王府内却是另一番天地。
巨大的冬日藏冰被宫人抬置于殿宇四角,丝丝沁骨的凉气无声地弥漫开来,将府外那个挣扎在死亡线上的世界隔绝得干干净净,地面光洁如镜能清晰倒映出梁柱上繁复精美的龙凤雕刻。空气中飘散着上等龙涎香与冰镇瓜果混合的甜香,奢靡得令人心安,也令人麻木。
秦王朱存枢正歪在铺着江南贡品冰丝凉席的象牙榻上,半眯着眼,享受着两名绝色侍女轻柔的捶腿。
他的心情很差。
非常差。
从昨天开始,整个西安城就透着一股邪性。
先是全城戒严,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那些该死的锦衣卫像疯狗一样四处游弋。
然后就是今天上午,巡抚孙传庭当着全城官民的面,宣读了一份简直是莫名其妙的《罪己诏》。
朱存枢不懂,也懒得去懂。
他不懂那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北京城,坐在冰冷龙椅上的年轻族弟到底想干什么。
皇帝有罪?天下都是你朱家的,你有什么罪?
国库没钱?没钱就加税,就抄家,跟那些泥腿子认什么错?
还说什么“望我朱氏族亲,能慨解王囊”,隔着十万八千里唱高调,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他朱由检是皇帝,他朱存枢也是太祖高皇帝的嫡系血脉!
二百多年了,朝廷的税,地方的供奉,哪一样少了秦王府的?
现在想从他这里往外掏钱?做梦!
“王爷,”王府长史弓着身子,像只受惊的虾米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额头上沁着一层细密的冷汗,“外面…外面都在传,说陛下仁德,奈何国库空虚救不了灾。如今陕西百万生民的活路,就…就看王爷您了…”
朱存枢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暴戾。
“看本王?”他冷笑一声,坐直了身子,丝滑的绸缎从肩上滑落,露出白皙而略显臃肿的胸膛,“他们怎么不去看阎王?”
“一群养不熟的白眼狼!本王祖上镇守这片土地的时候,他们的祖宗还不知道在哪儿喝西北风呢!吃我秦藩的,用我秦藩的,现在还想让本王把家底都掏出来养他们?简直是痴心妄想!”
他烦躁地挥了挥手:“孙传庭呢?那个皇帝的走狗,有什么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