舆论彻底沸腾。昔日的商业骄子、豪门贵胄,彻底沦为人人喊打的阶下囚。张氏集团的崩塌已成定局,庞大的商业帝国在短短数月内分崩离析,或被清算,或被对手瓜分蚕食。张家的主宅被挂牌拍卖,昔日门庭若市的景象,只剩门前荒草丛生的凄凉。
尘埃落定。张峻的名字,彻底钉在了耻辱柱上,余生都将在冰冷的高墙之内腐烂。
而我和张极,则像两只从滔天巨浪中侥幸逃生的船,伤痕累累,沉默地驶向未知的彼岸。
我们没有留在港城。这座承载了太多血腥记忆和纷扰目光的城市,每一寸空气都带着无形的压力。张极处理完张氏集团最后的烂摊子,将属于他和他母亲的那份遗产(大部分已大幅缩水)做了信托处理。然后,在一个飘着细雨的清晨,他开着一辆毫不起眼的黑色越野车,停在了公寓楼下。
没有告别,没有通知任何人。我们像两个逃离现场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片伤心地。
车子一路向北。穿过繁华的都市,穿过起伏的山峦,穿过金色的稻田。车窗外的风景不断变换,如同被快速翻过的书页。我们很少交谈。大部分时间,他沉默地开车,目光专注地望着前方仿佛没有尽头的路。我则靠在副驾驶的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或者闭目养神。
沉默像一层厚厚的茧,包裹着我们。那场风暴带来的创伤太深,无论是他亲眼所见的血腥录像,还是我背负的两世记忆,都需要漫长的时间去舔舐,去消化。每一次不经意的触碰,一个相似的路口,甚至窗外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都可能唤醒那些沉睡在记忆深处的血腥画面和彻骨的寒意。
我能感觉到他内心的挣扎。有时,他会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眼神里充满了尚未散去的惊悸和痛苦。他会下意识地寻找我,直到确认我就在身边,才会缓缓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重新躺下,却再也无法入睡。他变得异常沉默,烟抽得很凶,眼底总是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
我亦如此。袖口里永远习惯性地藏着点什么(一支笔,一个发卡),仿佛只有握着点东西才能获得一丝安全感。对突然的关门声、对任何靠近的陌生人,都会下意识地绷紧神经。
我们像两个行走在阳光下的、破碎的灵魂,努力地拼凑着自己,也笨拙地试图靠近对方,却又被无形的伤痕刺痛。
直到车子驶入一片广袤而宁静的土地。
连绵起伏的草甸,如同铺向天边的绿色绒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