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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如桢望着兄长佝偻的背影,突然想起二十年前的那个春天:
父亲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他们兄弟出镇辽东。
那时的李府门前,车水马龙,旌旗蔽日,谁能想到今日的光景?
他转身走向庭院,月光照着满地的碎玉和残酒。
暗处传来家丁们压抑的咳嗽声,还有婴儿饥饿的啼哭。
李如柏的声音从身后飘来,带着醉意和绝望:“告诉孩儿们,把盔甲上的李家纹章都刮掉。从今往后,他们不再是李家军”
李如桢眼眶发红,一声不吭的朝着府外走去。
他知晓自己的兄长是刀子嘴豆腐心,若他真的不在意家丁部曲的死活,何至于要典卖家当,接济他们?
兄长,死要脸面活受罪。
李家倒了,但李家却不能对不起弟兄们。
面子,算的了什么呢?
时已近黄昏。
李如桢走出褪漆的大门,踩进街边泥泞的落叶堆。
西城的小巷弥漫着泔水臭味,破旧的屋檐下蛛网密布,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跪在墙角,用破瓦片挖草根。
转过残破的鼓楼,街上嘈杂起来。
粮店门口挂着“每石四两”的木牌,几个汉子攥着空布袋和伙计争执,麸皮撒了一地,被乞丐争抢。
“娘,疼……”
街角传来孩子的哭声,一个妇人正把树皮渗出的浆液抹在孩子干裂的嘴唇上。
远处传来丝竹声,两顶华丽的轿子拐进胡同,帘子掀起时,露出半截缀着珍珠的华贵裙摆,随意将名贵的糕点扔到地上。
夜风微凉,李如桢在定远侯府前停下。
墙根下蜷缩着一个死去的乞丐,手里还攥着半块观音土。
同一座城,隔着一条街巷,或是隔着一面墙,却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王朝末日,人生百态,莫过于此。
李如桢叹了一口气,快步走向定远侯府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