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冰凉凉的笔尖让她很难不回想起儿时砸在身上的大雨,寒意笼罩她小小的身躯,抬头是四方的天以及低沉的云,低头是泥泞的土壤和生锈的铁链。
似乎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究竟是哪天起,自己的人生就变成了一整个阴雨连绵的梅雨季。迎不来放晴的时刻,只有无尽的阴霾和刺骨的风。
纹身师的手稳、力度轻,针尖细致温柔,几乎没有太过锋利的刺痛。
只有在覆盖疤痕时不免会扎到敏感的神经,她才会发出些许轻微的闷哼。
可越是不疼,她越是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神经已经坏死。还是说,她早在那些年的铁链与鞭子下,学会了不再喊疼。
还若垂眸看着疤痕上一点一点覆盖鲜艳的颜色,可记忆里血淋淋的过往却不能因此变得明亮。
回忆比墨水还要更沉重,每一滴墨水顺着新绣的疤痕融进皮肤纹理时,她都会下意识屏息。
那些没说出口的、没被安抚的、也没能讲给任何人听的伤,一点点顺着针尖从体内被挑出,像墨渍一样扩散,如沉疴一般终于渗出、蔓延。
她想,这就是自己注定迎来的新生吗?
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释然。
母亲的离开、弟弟的降世、父亲的遗弃,以及无数个日夜里被疼痛编织的人生,组成了她在孤儿院里胆战心惊的每一分一秒,造就了她带着绝望的诘问,可所有的问题都只能消失在无边无际的夜里,永远得不到回应。
她长舒一口气,索性不再去想。
纹身师的动作干净利落,不到一个小时就已经顺利完工。
她把镜子拿到还若身前,细嫩的皮肤因为刺激而红肿起来,却不难看出图案的美丽。
她整理了一下衣服,全程都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道了谢,然后沉默地付了款。
仿佛这一场微型创伤已经耗费了她全部的体力,就连开口说话都有些觉得累了。
回到家里,她站在镜子前默默端详着自己胸前的那一块红肿的肌肤。细密的钝痛像针脚一样交织起来,每一秒都在提醒她过去遭受的暴力。
白色的凹陷代表原生家庭对她一次次施加的鞭打,鲜艳的颜色也伴随着一阵阵火辣的感觉。
旧疤和新伤叠在一起让她难以分辨自己究竟在感慨什么,也无法明确究竟是哪里在痛。
纹身终究不是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