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锋一转,继续道:“然,对于心存复国之念的六国贵族而言,仅凭此恐难使其彻底放弃。”
“哦?为何?”嬴政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
“原因有三。”扶苏冷静分析,“其一,能成遗族领袖者,皆非愚笨之人。他们或会疑心此乃父君精心设计的‘戏法’,旨在惑众。”
“其二,即便他们半信半疑,其国仇家恨已深入骨髓,绝非一场神迹所能轻易化解。复国执念,往往凌驾于对天命的畏惧之上。”
“其三,他们或许会认为,即便天命在秦,亦可‘人定胜天’,或等待‘天命转移’之机。”
嬴政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温润的棋子:“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扶苏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儿臣以为,‘天人’之事,乃锦上添花,可收民心,却难绝枭雄之志。真正要根除六国余孽之患,仍需刚柔并济。”
“刚者,继续严密监视,果断打击其阴谋活动,绝不姑息;柔者,加快父君已推行之策,使天下百姓真正从新政中获益,安居乐业。”
“届时,百姓归心,六国旧贵族纵然有心,亦如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再难掀起大风大浪。”
“所谓天命,终究需落在实实在在的民生之上,方能坚不可摧。”
殿内一时寂静。
嬴政久久凝视着棋局,又仿佛透过棋局看到了更遥远的未来。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可:“棋艺未见长进,这番见识,倒还算清醒。落子吧。”
扶苏心中微微一松,知道自己的回答至少未让父君失望。
他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棋枰,但君臣父子二人心中都明白,刚才那番对话,远比这盘棋更重要。
天光尚未大亮,只是东方天际透出些许鱼肚白,咸阳城内却已苏醒。
家家户户的门扉相继打开,男女老幼皆穿戴得比平日更为整齐,脸上带着期待与虔诚,不约而同地朝着城外的方向涌去。
人流如同涓涓细流,从四面八方、各条街巷中汇聚而出,最终形成一股浩荡的洪流,涌向城门。
项梁叔侄二人换上了寻常百姓的粗布衣衫,压低斗笠,巧妙地混迹在人潮之中,随着涌动的人群向城外移动。
他们的目光锐利而警惕,不着痕迹地扫视着周围,同样也能察觉到人群中隐藏着其他一些气质迥异、眼神复杂的身影。
那无疑是和他们抱着相似目的而来的六国旧贵。
城外的开阔地,平日显得空旷,此刻却以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