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下新挂的菖蒲艾草在夜风里簌簌作响,那白日里象征着辟邪纳福的翠绿与嫣红,此刻在昏暗的灯笼光下,只显出黑黢黢的轮廓,随风晃动。
吴灼心神恍惚,脚下虚浮,踉跄着走在熟悉的回廊下,第一个念头便是去寻吴道时。白日里他那立于廊下阴影中的冰冷身影虽令人心寒,可此刻惶然无依,满腹的委屈与惊惧竟无处倾诉,除他之外,在这深宅大院之中,竟似再无人可倚仗、可商量。
砺锋堂的院门未关紧,虚掩着一条缝隙。内里灯火俱无,黑沉沉的一片,唯有浓烈呛人的酒气混合着未散尽的端午雄黄味儿,从那门缝里丝丝缕缕逸出,沉甸甸地弥漫在夜空气里。她抬手欲叩,指尖触及冰凉的门板,那冷意直透心底。几日前争执时兄长那冷硬如铁的神色,以及自己口不择言的反驳,瞬间清晰地浮上心头。此刻院内这死寂与浓烈的酒气,无不昭示着他恶劣的心境。自己此刻前去,岂非自寻没趣?这认知如兜头一盆冰水,将她心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希冀与依靠也彻底浇灭。抬起的手缓缓垂下,她孤立于廊下,四顾茫然,夜风吹拂,只觉周身冰凉,心下那一片因与至亲失和而产生的荒芜之地,寒意更重。
几番踌躇,心绪翻腾如潮。
就在她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宋华卓一通电话将她约了出去。
她思来想去,毅然赴约。
颐和园内,昆明湖水波光潋滟,映着万寿山的苍翠倒影。那艘巨大的、中西合璧的汉白玉石舫——清晏舫,静静地泊在湖边,历经风雨,依旧保持着一种奇特的、凝固的庄严。此处原属皇家园林,而今已对公众开放,却又因地处稍偏,游人并不如万寿山前那般密集,反倒显出几分清静。
宋华卓提前到了,吴灼见石舫外有两名卫兵朝自己行军礼,便知宋华卓包了这地方。脚步略微迟疑,还是鼓足勇气走了进去。舫内阴凉,雕花的玻璃窗外是开阔的湖面,远处可见十七孔桥如长虹卧波。空气中弥漫着湖水特有的湿润气息,夹杂着木质窗棂淡淡的桐油味。
“令仪,”他站起身,为她擦拭石椅,声音温和,“此处是否还算别致清静。”
吴灼就坐,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桌面。她深吸了一口气后决定开门见山。她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却仍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微颤:“宋公子,今日实有一事,不得不与公子言明。”她顿了顿,鼓起勇气迎上他的目光,“端阳那日,府上厚意,家父已然应允。然此事关乎小女终身,恕我不能从命。这份婚约,我实难接受。”
话音落在空旷的石舫内,显得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