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已经十分倾颓落魄,屋檐里都长出了长长的草, 屋内家什腿脚完好的也早已不太多了,安叔搔着一头稀疏蓬乱的白发, 将杯中劣酒一饮而尽,笑着一拍郝六哥, 依稀还可见当年的豪情, “怕什么死?死了不过是一蹬腿的事, 死之前多少折腾点动静出来!”
他爱吃酒, 这是家里人都病死后留下的毛病, 而且每饮必醉,醉了以后便往往胡言乱语, 郝六哥也不知该怎么告诉安叔,虽然买活军是反贼, 但他们并不是去加入反贼一起谋反……或许到了那里也要上阵打仗?其实他也不太肯定, 便不好纠正安叔, 只道, “义父, 这些话外人面前还是少说,免得惹来是非, 咱们就是去造船的。”
“是, 是。”安叔一缩脖子, 又露出夸张的谨慎之色来, 小心翼翼左右看了几眼,又珍惜地吃了几口酒,仿佛清醒了一些,乜斜迷瞪着道,“再说一次,咱们何时启程来着?”
郝六哥今日在码头上已经和那边说好,那商人果然是愿意搭载船工去丰饶县的——到了丰饶县,再转信江,便可去到买活军的治下。船东细问了安叔一行人的身份,知道是船工安叔,义子兼徒儿郝六哥,五十岁的母亲,再有六七岁的男童,安叔自己的十三岁亲孙女,一共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