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宗族势力虽然一再分解,但余威犹在,若是一村的男人都和买活军离了心,产生了怨言,抱团闹事,第一个遭殃的就是大多数时间都一个人在村里的教书先生,第二个遭殃的或许便是受了买活军的恩惠后,对官府忠心耿耿的本地女眷了。不论如何,这帮人现在手里有了铁器,至少能杀几个人才被买活军捉走送去彬山,而这个村今年的生产便算是毁了,金逢春的本职工作没有完成,解职问罪是必然的结果。
她学到的第二个道理便是,不论本身立场如何,当她成为了一个吏目,一个政治人物,金逢春便必须首先站在自己的职务立场上进行思考。如果她想让世道继续和现在这样持续下去——一两个人走进村子里,便可以凭借官府的权威指导着几百人的活动,那么她不论做什么事都必须要照顾到这几百人中大多数的利益,至少是不能触动他们最核心的利益。
第三个道理,则是博弈的无所不在,金逢春发觉她不但要与下属博弈,和农民们、百姓们博弈,还要和上司博弈,甚至是和六姐博弈。譬如现在,她认为六姐早该想到,当农妇开始进城务工时,会是将妇女的土地进行确权的好时机,她现在只是在等辖下的某个区域因此产生了冲突,受到了各方的注意,以此为契机来推行新政策。
出过事,有过前车之鉴,更能引起众人的警觉和服膺,吏目们也就更理解新政策的必要,推广政策时的主动性会更强——从钟勤快身上就可以看出,当他没有打从心底理解和赞成一条政策时,做事的‘主观能动性’会有多大的差别。这样做从各方面都是有好处的,唯一的代价,便只不过是出事的辖区,那几个吏目的政治前途从此便要黯淡下去,难有起色,至少也慢了同侪许多步就是了。
但六姐会在乎吗?金逢春认为她完全不会在乎,若倒霉的是陆大红那样的腹心人物,稍微低调一段时间后,六姐自然再可给她机会,这件事对她自己来说,是没有任何妨碍的。只不过金逢春一点都不想赌自己在六姐心中的份量,因此她也不会去揣摩怎么做对六姐最有利,而是选了最能保全自己的方案,她在组织农妇出门做工以前就要点明其中的利弊,并且提出自己的解决方案,这样不论后续如何,反正金逢春是不会背黑锅的。
这或许就是为吏之道吧……金逢春现在逐渐能明白老父亲了,对他也多了份谅解,宦海沉浮不易,即便在买活军中都是如此,更别说从前的官府了。也难怪父亲总是暮气沉沉的,在老官府里待久了是这个样子,钟勤快也是一身的暮气,现在还在慢慢地改,对这种原本就有一定身份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