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绒毛。远处的小山包上,一群神气俨然的母牛若有所思地嚼着嫩草。若隐若现的一泓溪水、蜿蜒交错的羊肠小径、地平线上飘浮的蓝色山峦,这一切都让鸿影感到耳目一新。他好似一株枯萎的老树,欢快地畅饮着自天而降的甘露。
可是下榻旅馆后,鸿影晚上忽然发起了寒热,又是呕吐,又是头疼。敏曦慌了,心神不定地熬了一夜,天明就陪鸿影到当地的卫生所看病。所幸医生认为暂无大碍,不过是疲劳过度、体内失调所致。医生替鸿影输了液,嘱咐他卧床休息,避免长途跋涉。病情没有意料中的严重,他们也就很安慰了。可是大老远跑来,关在简陋的旅馆里,灼热的阳光把房间晒得像温室一样,毕竟是难以忍受的。鸿影便劝敏曦和女儿一起出去散散心,不用担心他。
敏曦在旅馆外边走了一程,便急匆匆回到房中。鸿影埋怨她回来得太早。敏曦摸着他的脸,像母亲对生病的孩子一般,说如果不陪在他身边心里会更难受。这种心绪是一向有的。他们知道,不跟对方在一起就没有完整的自我。不过,当听到对方把这意思说破,心里总是甜滋滋的。这句体己话比什么药都灵验。鸿影又喜悦,又困倦,很舒畅地睡了一夜,第二天烧居然退了。尽管身体始终不硬朗,他决意即刻启程。清新怡人的空气和赏心悦目的景色,避免了他为这个鲁莽的行动付出代价。一家人平安无事地到了海边的村庄。
在明净的海上,鸿影听任轻舟载沉载浮,沿着幼杉环绕的岬角飘去。他好似一个人在长期禁食之后狼吞虎咽一般,所有的感官都忙着享受光明的盛宴。他被太阳灌醉了,光明从他的眼眶里、鼻孔里、嘴唇里、所有的毛孔里渗入体内。他生平第一次忘了自己是作家,心中的杂念都化作光明。天空、海洋、陆地,合奏出光明的交响乐。一切都是音乐,一切都是色彩。碧澄如洗的蓝天露出金色的缝隙,色彩斑斓的房屋掩映在绿荫如盖的柏树中,一条洁白陡峭的大理石阶梯夹在两堵朱红的墙壁之间。感官对色彩的强烈享受,好似舌头品尝到香甜多汁的柠檬。
鸿影素来在昏暗的天地中过着苦行僧般的生活,如今终于可以不胜贪婪地吞咽这大自然的盛宴。他潜在的天性一向受着创作的压制,这一刻才忽然发觉自己原来是需要享受的,便尽情攫取眼前的一切:色、香、味、人声、风声、浪声……思想摆脱了羁縻,到了极乐的境界。即使偶尔惊醒过来,他也忙于把心中的欢乐分享给遇到的人:告诉他的船夫,戴着一顶橘黄色草帽的老渔翁,和善的脸上刻满了岁月的皱纹;告诉做小买卖的男人,淳朴敦厚的家伙,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