涡中去了。凡是可怕的可悲的统统都消失了,一切都湮灭了,只剩下一场缥缈的梦,一阕清朗的音乐,在阳光中浮动,好似银河系的众星在夏季的天空闪烁。自由的心灵神游太空,犹如陶醉于天穹的角雕,失声尖叫着刺破长空。什么都不重要了!自由啊!欢乐啊!哦!那才是无穷的幸福!
鸿影开始动笔了,思想的河流随着笔尖的移动缓缓流出。滔滔汩汩的水流像母乳般哺育着他笔下创造的生命,赋予了它们神秘的使命。它们每时每刻都在生长,身上每秒钟都显出一个新的宇宙。他不想固定它们的界限,因为骨骼还没定型,不像那些发育到顶点而快要老死的灵魂。它们不是冰冷的雕塑,而是随时都在变化的液态金属。完全沉浸在创造中的鸿影不胜惊愕地发觉,脑海里浮现出许多陌生的、意想不到的生灵。这些生灵对他的所爱所恨漠不关心,与他的整个生涯毫不相干,而是凭着一股欢快的、奇妙的、粗犷的力支配他的意志。它们把他当马一样的鞭策,用马刺踢着他的肋骨。他偶尔歇下来喘口气的时候,看着所写的东西自忖道:“它们想怎样?究竟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他低着头在盘根错节的迷宫中摸索,受着多少矛盾的、相互撞击的力的驱使。思路把他渗透了,有时是孤立而完整的一句话,更多的时候是包裹整部作品的一片星云。小说的架构,线索的纷繁,都在幕布后若隐若现。幕布上随处点缀着一些流光四溢的句子,在阴影中粲然呈现,如同瞬间的闪电。有的时候,这样的闪电接踵而至,每一道闪电都在黑暗中照出一片新的天地。然而,这个捉摸不定的力,往往即兴式地露一会儿脸,便又在神秘的一隅躲上几天,在后面留下一道难以辨认的光迹。
等到他要把这些不成形的片断放进现成的文学形式,困难就来了。他发觉从前的模子没有一个再适用。如果要把自己的意境忠实地保留下来,就得先把至今为止所读过的、所写过的统统摒弃,把所有学来的公式和传统的技巧一起推翻,那都是只能给萎靡不振的精神做拐杖,给那些懒于用脑的人铺一张现成的床。从前,在他自以为生命与艺术日臻成熟时,他表白的是俗套的语言,他的感情是随设定好的逻辑发展的,带着他循规蹈矩地走前人的老路,到达一个观众期望的约定俗成的结局。此刻,再没有现成的路可走了,该由情操去开辟,思想只有跟从的份儿。他的任务已经不再是表达情感,而是要和情感合为一体,使之与内心的规律交融。
他不停地写着,成年累月地写着。有些日子,饱满的精神仅仅依靠自身心灵的给养,就可以无限量地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