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崩溃使他担心极了。他觉得她那么孤独,可是内心又不够坚强来承受这孤独,便尽量多陪母亲在一块儿。
夜晚,他坐在她身旁,靠近敞开着的临街的窗户。田野慢慢黯淡下来,庄稼人辛劳了一天,都开始陆陆续续地回家吃饭了。远处,家家户户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这些景象,他们见过不下千百次。两人断断续续地说着话,互相指出黄昏时那些耳熟能详的琐事,感到很新鲜。母亲脑子里会莫名其妙地冒出一件往事,一些片断的回忆。如今,身旁有了一颗对她怜爱的心,她的舌头也松泛些了。她费了很大的劲想说话,可是词不达意。她搜索枯肠,却表达不出心中的意思,句子都是有头无尾、不清不楚的。有时,她对自己所说的话也难为情起来,望着儿子,一桩事讲了一半就打住了。他紧握着她的手,她才放下了心。他又感慨又怜悯地听着那些无聊的、除了他以外谁也不感兴趣的唠叨,听着那平凡而没有欢乐的不足挂齿的回忆。他对于这颗儿童般的慈母的心不胜怜爱,那是他童年的避难所,而此刻倒是她奔向他来找依傍了。
两人一直坐到深夜。月亮又圆又亮,柔和的月色使万物增添了一种梦幻的情调。无垠的夜空中划过流星一点,向着那岚雾缭绕的山岗泻下苍白寒冷的微光。夜幕下的大地是那么静谧,那么温馨,带着神秘的微笑拥抱着他们,并且对他们说道:
“休息吧……一切都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