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拒,只是以惊奇的心情注视其发展。他完全不明白内心有了什么变化。他的生命解体了,成天地恍恍惚惚、无精打采。上课简直变成了刑罚。夜里的睡眠是困顿的、断断续续的,尽做噩梦。他的灵与肉都在那里发酵,思想、行动、整个生活都将在欢乐与痛苦的抽搐中毁灭而重新铸造。
事实上,这个惶惑的少年已经站在了艺术圣殿的门外,迟疑不决地从虚掩的门缝向内窥探:那里,富丽堂皇的太阳喷薄欲出,光芒万丈,半倚半靠在不断颤抖的水平线上,溢满明光的深谷仿佛沐浴在熔炉中,巨大的洞窟映射着滚滚激流,从众多隐秘的沟壑汹涌奔腾,汇合成一条宏伟的大河;那里,圆柱、尖塔,高耸的一切,都仿佛是熊熊燃烧的碑碣,从冷峻的祭坛上以不知停顿的姿态,指向至高无上的苍穹,恰似那为献祭天神而燃烧的烈焰;那里,永无穷尽的宇宙从人类思想的源头流出,翻卷着瞬息千里的波浪,时而阴暗、时而闪光、时而朦胧、时而辉煌,幽暗之光从宇宙的不同出口射出,以其特有的方式对世界之蜡加以糅合,打上印记,把世界的半球变成一片白,另一半变成一片黑。
奥秘的大门能引起神圣的恐惧。正当这生命的过客鼓起勇气准备踏入那幽暗之门一探究竟时,一个神秘莫测的声音朝他喊道:“且慢,怯懦者慎入,否则大难临头!”泛如星辰的朝圣者与外界隔绝,对外面的一切默然无视,禁锢在封闭的牢房,囚禁在自己的驱壳里,既找不到神明,亦寻不到救主,欲求真理而不得,欲享光明而无获;卓尔不群的殉道者在时间的思想下呼吸,成了时间的奴隶,将抽象的思维覆盖整个人类历史,扎根脑海的扭曲的问题犹如蛇一般爬行千里只为一饮生命之源;以生命押注的灵魂在远离庸俗者的地方徘徊,在时间中幻化,再生成各种各样的形式,天穹把它沉入海中,海洋又把它吐回陆地,陆地再把它投入火热的太阳的光焰中,太阳又把它抛到绝望的深渊里,一个接一个地吞噬它,摒弃它。
艺术之门如同地狱之门,站在门外,任何犹豫和彷徨都无济于事。浴火重生的涅槃之作正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苦心孤诣的先驱曾在怀疑踌躇的辰光中耗费了多少力量,才止住自己不致和旁人一样堕入虚无的幻象中去。他们把地狱之门的钥匙埋进了脊椎里。荷马沉静肃穆,显幽烛微,坐在洞开的墓穴旁呼唤喋血沙场的亡灵;但丁目如雷电,凝神注视,在猥亵狡狯的炼狱中逡巡;歌德心潮起伏,四方窥探,推敲魔鬼的真实意图;卢梭光采暗敛,一尘不惊,张开双臂向万丈深渊喊道:“请接受我的忏悔!”
从穹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