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
透过模糊的泪眼,他似乎真切地看到了晚余坐在摇曳的烛火下,唇角带着苦涩又无奈的笑意,依言将孩子这傻里傻气又令人揪心的愿望一笔一画记下。
他甚至能听到母女二人的对话——
“甘州也有松子糖,你想吃的话阿娘明天给你买。”
“我知道甘州也有,但我觉得京城的肯定更甜。”
“风筝到处都有,何必让人大老远从京城带来?”
“可我想要阿爹亲手做的,我要把赵小山他爹做的比下去。”
祁让的五脏六腑都在隐隐作痛,女儿的话就像一只无形的小手,隔着万水千山,将他的心紧紧攥住。
那些童真的愿望,分明是一把淬了蜜的刀,精准地扎进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赵小山”、“李小胖”……这些陌生的名字,鲜活地勾勒出一个他完全陌生且无法触及的世界。
“想要一只阿爹亲手做的大风筝”,这句话几乎让他窒息。
他贵为万乘之尊,坐拥四海,而他女儿想要的,只是一只他亲手做的风筝。
她说等她长大了,就带着她的长鞭,背着她的弓箭,挎着她的弯刀,骑着她的小红马去京城找阿爹……
原来在她的认知里,想要来到阿爹身边,是一场需要她努力长大、装备齐全才能完成的远征。
她以为那是一条漫长而艰难的道路,她根本不知道,只要阿爹一声令下,自会有千军万马为她护驾,为她扫清沿途所有的障碍,以最快的速度将她送到阿爹面前。
不!
何须她来?
只要她一声召唤,自己就会抛下一切,日夜兼程地出现在她面前。
这个念头,他不是没有过。
在无数个因思念而无法入睡的夜里,这个念头曾不止一次地在他心里闪现。
每当那时,他就会端着烛台,站在巨大的舆图前,指尖划过那连绵起伏的,象征着他权力疆界的山河脉络,目光锁死在标记着甘州的红点上,心中反复推演着最快抵达的路线,想象着自己抛下一切,策马奔赴边塞,不顾一切将她们母女二人带回京城的情景。
然而,那注定只是想象。
长夜总会过去,胸中的炽热总会慢慢冷却,那活跃在黑夜里不顾一切的冲动,终究敌不过沉甸甸的现实,太阳升起时,一切都消弥于无形。
毕竟当初是他亲手将她们母女送走的,如今又怎能反悔?
他已经对晚余失信了太多次,遵守最后的承诺,不去打扰她的生活,已经是他能给到她的唯一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