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神记·骨笛咽

云梦泽畔的巫女阿箐，每日以骨笛与山灵交谈。

直到官道修进神山，太守公子率兵围猎灵兽。

当青铜箭射穿白鹿脖颈时，少女的骨笛第一次发出泣血之音。

七日后，太守府夜半响起断续笛声，公子惊见窗棂渗入赤雾。

阿箐将染血的鹿角簪插入祭坛，风雪中传来巨熊踏碎梁柱的闷响。

人们最后看见公子被赤雾裹着飘向深山，空中只余半截染血的骨笛。

云梦泽的水汽，终年缭绕在青崖山脚下，沉甸甸地压着每一片叶子，湿漉漉地浸润着每一寸泥土。十七岁的巫女阿箐，赤足踩在溪边被水磨得圆润的卵石上，足踝纤细，沾着湿润的苔痕与微凉的泥浆。她解开腰间悬挂的一支骨笛，笛身温润如玉，泛着岁月沉淀的柔光，上面几个古老的孔洞，沉默地对着苍翠的山峦。

笛声起了。

那不是人间的曲调，没有清晰的旋律，时而悠长如藤蔓无声攀援，时而短促似山雀啄破晨露，时而低回如深涧潜流呜咽，时而又拔高，清越得能刺穿厚重的云层。这不是吹给凡人听的，这是山灵的絮语，是溪涧的回应，是风穿过古老石罅的叹息。阿箐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青影，她的心神早已随着笛音飘散，融入这片莽莽苍苍的绿意深处。她能“听”到山的心跳，沉重而缓慢，如同大地深处的脉搏；能“触”到风的形状，带着新芽的微甜和腐叶的微醺；能“嗅”到远处岩羊踏过石滩时蹄下溅起的微尘气息。

“呜……”一声低沉、温和的回应，仿佛贴着溪水传来。溪流对岸的灌木丛一阵窸窣，枝叶被轻轻顶开。一只白鹿优雅地探出头来。它的皮毛并非纯白，而是带着一种山间初雪般的柔和光泽，夹杂着几缕极淡的烟灰色。那双眼睛，大而温润，如同浸在寒潭里的黑曜石，清晰地映出阿箐的身影。它微微偏头，聆听着骨笛的余韵，神态宁静安详，仿佛这笛声是它每日不可或缺的晨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