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那点枯枝败柳的景致,此刻已完全被浓稠的暮色吞噬。风更大了,卷着尘土和枯叶,沙啦啦地抽打着车篷,如同无数细小的鬼爪在疯狂抓挠。
王熙凤裹紧了皮袄,靠在冰冷的车壁上,只有她这个管账的才知道,这窟窿是越来越大了,自己还要挪出一笔给王夫人
庄头院上房里,灶膛重新拨旺了,火光跳跃,映得乌进孝那张老脸阴晴不定。他背着手,踱到窗边,侧耳听着外间车队吱吱嘎嘎、声响彻底消失在呜咽的风声里。方才那副如丧考妣的模样早没了踪影,嘴角慢慢向上扯动,牵出一个极其古怪的纹路。
方才还跪地磕头如捣蒜的老吴头,此刻腰杆也直了,凑上前低声道:“庄头,您看…二奶奶她…真信了走水那话?”
“信?”乌进孝斜睨了他一眼,从鼻孔里嗤笑一声,“那是个琉璃心肝玛瑙胆的主儿!她能信才怪!”
他顿了顿,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狡狯,“可她信不信,碍着什么?死无对证!她拿什么查?拿什么问?空口白牙,她敢动我一根汗毛?别忘了,这庄子,烙着‘珍大爷’的印!要处置也是珍大爷来处置,她今日发作不得,憋着气滚蛋了,这口黄连,她就得生生咽下去!”
他越说越得意,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
老吴头还是有些惴惴:“可…可二奶奶临走时那眼神…跟冰锥子似的,说明日自有分晓…”
“分晓?呵呵!”乌进孝从怀里摸索一阵,竟从贴肉的汗褂子里掏出个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裹。他慢条斯理地解开几层油纸,露出里面一本边角磨损、沾着点点油汗的蓝皮账簿。他随意地翻开一页,指尖在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上划过。“分晓?”
他重复着,声音里充满了嘲弄,将那账簿在手里掂了掂,“分晓就是,她查无实据!分晓就是,这庄子,还是咱们爷们儿的天下!珍大爷那头,自有我去描补。”
再说——”他眼珠子骨碌一转,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毒蛇吐信:“那祝家庄的王八羔子,手爪子是伸得忒远了点!占了咱们的林子,漏了咱们不少银两,这事不假。可你细琢磨琢磨,这不也正好…给咱们递了个现成的由头?”
他枯瘦的手指捻了捻,做了个数钱的动作,脸上那点愁苦早换成了赤裸裸的算计,“这世道,眼见着是越来越不太平了!今天祝家庄敢来抢林子,保不齐明天就有什么流民、响马,惦记上咱们这庄子!”
“咱们不多存些硬邦邦的嚼裹儿,不多招揽些能打能杀的好手护着院子、守着粮仓…真等到哪天,一群红了眼的冲进来…”他猛地做了个抹